母亲还没有起来,我下楼去,客厅里静悄悄的,我一转过头,竟然看到了父亲。
他坐在沙发最深处,烟灰缸上的一支香烟已经大半化做了灰烬。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那样的表情,他只是远远望着那支烟出神,眼里神色凄苦而无望,仿佛那燃尽的正是他的生命一般。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可以坐上一生一世似的。
我看到史主任走进来,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父亲这才抬起头来,史主任说:“您该走了。”
父亲“嗯”
了一声,一转脸看到我,问我:“你母亲睡了?”
我点了点头,他瞧着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温和,他说:“回头等她醒来,你和卓正两个好好陪陪你母亲。”
我想起母亲吃的种种苦头,不由得说:“我都知道。”
若是在平时,我这种蓄意挑衅的口气准叫他生气,但这回他只叹了口气。
卓正这时候也下楼来了,父亲对着他,总没有太多的话说,只叮嘱他要照顾好母亲。
就在这当口,卓正突然失声叫了一声:“先生!”
他还不习惯改过口来。
父亲眉头微微一皱,可是马上也觉察到了,伸手去拭,却拭了一手的血。
史主任连忙帮他仰起脸来,侍从赶忙递上纸巾来。
父亲用纸巾按住鼻子,说:“不要紧,大约天气燥热,所以才这样。”
他衣襟上淋淋漓漓都是血点,史主任十分不安,说:“打电话叫程医生过来吧。”
父亲说:“你们只会大惊小怪,流鼻血也值得兴师动众?”
放下纸巾说,“你看,已经好了。”
梁主任见止了血,果然稍稍放心。
侍从取了衣服来给父亲换上,史主任到底忍不住,说:“先生,要不今天的行程就取消。
天气这样热……”
父亲说:“天气这样热,人家都等我一个,怎么能取消?”
回过头来对我讲:“我晚上过来,你和你哥哥好好陪着你母亲。”
我答应了,父亲走后不久,母亲就下楼来了。
她也并没有睡好,可是见到我和卓正,就露出温柔的笑颜,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下午茶。
我像是扭股糖一样黏着母亲,不停地跟她说话,母亲总是微笑着倾听。
电视里响起父亲熟悉的声音,他身后是熟悉的建筑。
母亲远远看着电视里父亲的身影,卓正也转过脸去看,我笑着说了一句俏皮话:“这样热的天气,慕容先生还要站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发表演讲……”
话犹未完,只见屏幕上父亲身子晃了一晃,突然向前扑倒。
臂膀将几只麦克风砰地触落,发出尖锐的啸音。
全场的人这才失声惊呼——我连惊呼都忘了,眼睁睁看着电视镜头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侍从室的人抢上去,镜头被无数的背影挡住了,嘈杂的声音里什么都听不到。
电视信号被切断了,瞬间闪起一片雪花,旋即出现无声无息的黑暗,能吞噬一切令人恐惧到极点的黑暗。
父亲出事之后,母亲险些晕倒,我更是没了主意。
幸好卓正十分镇定,起码比我镇定许多,在那一瞬间,他坚毅的表情给了我和母亲很大的鼓舞。
他当机立断打电话给侍从室,要求到医院去。
我们见到父亲时,他仿佛已经安然无恙,神色很平静地半倚在病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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