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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罗衡什么都没说。
他们的交情本该点到为止,如果狄亚不想将这段关系深入下去的话,就不该太多话。
不过,这世道发生什么事都不算奇怪。
狄亚想,反正他已经等过这个人了,还喷了喷漆,留下布条,再多问一句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于是他就听从自己的心开口。
“死了人吗?”
在这片土地上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说他们之前杀的荒人,试图袭击他们的五个强盗才是前天刚发生的事,昨天又见到了被畸变兽吃掉的车队成员。
人们难免对死亡习以为常,麻木不已,可这不意味着它失去了分量。
“不止是那样。”
罗衡喃喃着,“远不止是那样。”
他陷入良久的沉默,焦躁与不安在胸腔里鼓动,从畸变兽追赶后压抑在心里的恐惧跟怒火里诞生,被那段破碎的记忆火上浇油,瞬间催生成大火,烧向每根血管。
身体的疲惫让这火焰短暂地被隔开,可当罗衡醒来后,它清晰地就如九年前才刚发生的那样,一瞬间燃烧起来。
“那儿的确躺着一具尸体,我既不认识她,也没听说过。”
罗衡看了狄亚一眼,就算是在这种情绪起伏的时刻,他仍然敏锐地意识到狄亚的未尽之言,“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狄亚斟酌言辞:“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感情旺盛。”
救人或是对受害者好,那是一回事,虽然狄亚不赞成,但也不到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可对于素不相识的尸体如此感伤痛苦,那就实在有点超出想象了。
罗衡对着他微微一笑,笑容有着某种洞悉人心的力量,尽管狄亚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是在这样的目光下,仍然无端生出一种荒诞的窘迫感。
“怎么?”
于是狄亚干脆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罗衡却摇摇头,他似乎无意指导狄亚什么,只是又再张口叙说那件事:“我只是想,原来你是这么看的。
那具尸体倒在那儿,也许对其他人而言,看上去只是一个女人,可我还看到了我自己。”
“你自己?”
狄亚糊涂了。
“是啊,我自己。”
罗衡缓缓道,“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我很喜欢恐怖作品,离奇、残忍、危险而又绽放出人性之美或者丑恶的故事,从中得到刺激,又或者是为了彰显我比同龄人更大胆,更成熟。”
狄亚没有听得太明白,不过他仍然选择聆听下去。
“我并不惧怕那些,因为我知道这些是臆造的噩梦,与我隔着不可跨越的高墙,可是在那具尸体前,这面墙坍塌了。”
罗衡忽然站起身来,锅已经洗完了,他的声调平静如水:“我知道在不同的地方,许多人的墙还没有塌陷,他们就如同过去的我一样,陷入自己平静满足的生活之中。
可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与危险并不遥远,也许为了报复我之前的漠视,它也漠视了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占据罗衡生命大半时间的学习,从学习之中所得到的一切本领与知识,也许能为一个文明社会添砖加瓦,可是在这样的倾覆之下没能派上一点用场。
这无常的命运在安逸与苦难之间互相转换,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
在九年前的那具尸体前,它用暴力碾碎了文明。
狄亚不确定自己听明白没有,他更不明白这些跟一具女尸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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