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只见她双颊洇红酡然如醉,明眸顾盼,眼波欲流。
过了良久,方低低答:“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禁不住揽她入怀,因暖阁里拢着地炕,只穿着小袖掩衿银鼠短袄。
皇帝只觉纤腰不盈一握,软玉幽香袭人,熏暖欲醉,低声道:“朕比那赵官家可有福许多。”
她满面飞红,并不答话。
皇帝只听窗外北风尖啸,拍着窗扇微微格吱有声。
听她呼吸微促,一颗心却是怦怦乱跳,鬓发轻软贴在他脸上,似乎只愿这样依偎着,良久良久。
琳琅听那熏笼之内,炭火燃着哔剥微声,皇帝臂怀极暖,御衣袍袖间龙涎熏香氤氲,心里反倒渐渐安静下来。
皇帝低声道:“宫里总不肯让人清净,等年下封了印,咱们就上南苑去。”
声音愈来愈低,渐如耳语,那暖暖的呼吸回旋在她耳下,轻飘飘的又痒又酥。
身侧烛台上十数红烛滟滟流光,映得一室皆春。
直到十二月丁卯,大驾方出永定门,往南苑行宫。
这一日却是极难得晴朗的天气,一轮红日映着路旁积雪,泛起耀眼的一层淡金色。
官道两侧所张黄幕,受了霜气侵润,早就冻得硬梆梆的。
扈从的官员、三营将士大队人马,簇拥了十六人相舁木质髹朱的轻步舆御驾,缓缓而行,只听晨风吹得行列间的旌旗辂伞猎猎作响。
颇尔盆领着内大臣的差事,骑着马紧紧随在御驾之后。
忽见皇帝掀起舆窗帷幕,招一招手,却是向着纳兰容若示意。
纳兰忙趋马近前,皇帝却沉吟片刻,吩咐他说:“你去照料后面的车子。”
纳兰领旨,忙兜转了马头纵马往行列后去,后面是宫眷所乘的骡车,纳兰见是一色的宫人所用青呢朱漆轮大车,并无妃嫔主位随驾的舆轿,心里虽然奇怪,但皇帝巴巴儿打发了自己过来,只得勒了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车队之侧。
因着天气晴暖,路上雪开始渐渐融了,甚是难走,车辗马蹄之下只见脏雪泥泞飞溅。
御驾行得虽慢,骡车倒也走不快。
纳兰信马由缰的跟着,不由怔怔出了神。
恰在此时路面有一深坑,本已填壅过黄土,但大队人马践踏而过,雪水消融,骡车行过时车身一侧,朱轮却陷在了其中,掌车的太监连声呼喝,那骡马几次使力,车子却没能起来。
纳兰忙下马,招呼了扈从的兵丁帮忙推车。
十余人轻轻松松便扶了那骡车起来,纳兰心下一松,转身正待认镫上马,忽然风过,吹起骡车帷幄,隐隐极淡薄的幽香,却是魂牵梦萦,永志难忘的熟悉。
心下竦然惊痛,蓦然掉回头去,怔怔的望着骡车帷幄,仿佛要看穿那厚厚的青呢毡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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