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乎情止乎礼地调了这么久的情,该收一点儿利息了,这年轻人面皮薄,瞧着一副未经人事的生涩模样,竟敢谎称自己已有妻儿,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当朝太后,怎么会连这种把戏都看不穿。
掌下的手在战栗,他的眼帘阖着,眼睫微微地颤,薄唇张了张,似乎要开口拒绝,然而最终只是道:“太后娘娘,臣……臣不是……”
姜月见微笑地看着他,似乎要鼓励他说下去,但年轻人到底是说不下去了,俊脸红得厉害,几乎就像在油锅里滚过,姜月见提了尾音:“不是什么?”
苏探微皱眉垂面,将手往回缩:“臣,不是攀龙附凤之人。”
姜月见一呆。
猝不及防,被他挣脱,苏探微惶恐地屈膝,半跪在太后的美人靠前,俨然负荆请罪。
姜月见靠在软垫上,侧头看去,只能瞥见他梳得齐整的发,簪得一丝不苟的冠,和那底下隐隐显露峥嵘的面容。
姜月见没有怪罪他的不识好歹,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很好,很有骨气,”
末了,她怅惘地自嘲一笑,“不似哀家。”
这句话或许换了旁人,未必能厘清其中深意,苏探微本人却是再明白不过。
姜月见想到自己的少艾之时,她只是一个庶出的不得志的女儿,她的母亲为了讨好正房,将嫡女视作亲女儿一样巴结照顾,而她,则隔三差五地被发落去柴房禁闭。
最难熬的远不止如此,她上面还有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兄长,她的生母盼着兄长发奋苦读将来一鸣惊人,让父亲大人正视他们母子的存在。
可惜过于强烈的欲望,和人性的重男轻女,让生母将她的儿子宠成了一个废物。
那废物读书不行,习武也吃不得苦,唯一能干的就是打女人。
大冬天她要拎着冷水去柴房为他们洗衣服,十个手指头冻得血淋淋的,但只要洗得慢了,或者偶尔不出太阳,阴干的衣物有味儿,她一番辛苦换来的只是一顿毒打。
姜月见很庆幸自己没有被他们带偏,恨自己生来就有罪,怪自己错投女儿身。
她只埋怨自己不留神进了她生母的肚子,生下来就注定了凄惨的命运。
想要改变命运,又能有什么办法?女子不得入仕,她手里没有一点余钱足以支撑她脱离侯府。
那时起,她唯一所愿,就是寄希望于未来的夫君,能够带她脱离那个虎狼之窝。
所以,她承认,她攀附了楚珩。
做任何事都有代价,如果攀附楚珩的代价是,她必须在他身后直到老死都得捆在御座之上,和那一堆日复一日永远处理不完的奏折相伴余生,她也认了。
可天意不测,她在这有如泥淖形同深渊的不可见天日的处境里,窥见了一丝如从顽固坚硬的岩石中破壁而出的一抹盎然春意,抖落一身零碎风雪,绽出平地惊雷的生机。
她朝他伸出了手,试图抓住这根青藤,不那么地道地想挣脱楚珩留给自己的责任。
人总是向往光明与自由,对姜月见而言,这个突然闯进宫闱来,冒冒失失的年轻人,是她此刻能够唯一叛逆的源头。
苏探微垂眸,将被太后轻薄过的手指一根根笼在宽大的衣袖里,不敢泄露丝毫天机。
姜月见好像突然开始头痛了,她拂了拂玉指:“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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