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风停雨住之后,老刀才从公社赶回来。
他在自家门前支下车子,摸出钥匙开了门,正欲推门进屋,一个黑影从他家的麦秸垛里闪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溜到老刀的身后,压低了嗓门说“老主任,是我”
老刀先是一惊,再一,心里即刻闪过一个念头“此人登门,必有戏”
“此人”
乃是“黑五类”
分子远近闻名的“赵神医”
。
两人刚进了房间,赵神医便低头哈腰给老刀作揖“老主任,我有罪,我有罪,我是特意来请罪的,我在你家草垛里已经等了好大一会了”
赵神医边说便扑打着头上身上的碎草。
“在草垛里待了好一会了怎没听见狗叫”
老刀没有问出口,忽然想起了自家的大黑狗“以往自己晚上或是深夜里从外面归来,大黑总是老远地就蹦着跳着来迎接,像是好长时日没见面似地亲热。
今晚上还就真没见着大黑,一准是哪家的小母狗发情了嘿,她娘的,畜牲都断不了这个情字”
“说吧,不过你要老老实实,不得有半句假话。
“老刀的声调和落坐的姿势,有意显摆出几分威严。”
原来,铁头跟赵神医家是姨表亲,又跟柳庄的梅子家是两代姑表亲。
尽管那两家都是“黑五类”
,但老实厚道的铁头,还是在老亲的份上,去了赵神医家
赵神医自打王大炮被押上台批斗那天起,就被吓破了胆,不论做什么事,都在小心旁边又加个小心。
今天晚上,铁头去找了他,他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了“尽管自己没答应,可铁头老婆傍晚去了柳庄的富农家,那到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两个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人添油加醋那自己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神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连时间、地点等枝枝节节尽可能详细地供述了,末了,特别郑重地再一次作了说明“老主任,我可没给她开方子。
我当时一听,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给拒绝了,您要不信,就直接去问铁头”
老刀一边细细地听,一边暗暗地动了心思。
忽然,他猛吸了两口烟,接着把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摁一拧就在这一摁一拧间,他下定了决心“借刀杀人”
以雪那“一刀惊魂”
之奇耻大恨。
一直静听不语的老刀终于开口了“你能主动来汇报认罪,说明你思想有进步,但是,并不能说明你就是清白的。
我问你,如果我是医生又是名医,那老女人会不会来求我给他治病呢”
赵神医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老主任的那句“并不能说明你是清白的”
话,像猛丁给了他一闷棍,把他给打懵了,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如果不及时跟老主任汇报清楚了,那日后万一倒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而自己主动把事情说清楚了,自然就脱得一干二净,没想到结果竟然落了个不清白的罪名。
“我问你话呢”
老刀的神情和声调忽然变得严厉了。
“噢不会不会吧”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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