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嘴角抽搐,凑过去看了几眼,有些埋怨周士武不会说话,明明长得更好看了才是。
“小孩子不经夸,话得反着说,不然不吉利。”
黄菁菁出声解释。
老花脸色白了一瞬,看着熟睡的米久,怔忡道,“还有这种说法?”
他家老大,逢人就夸长得好看,夸他聪明,莫不是夸多了,他家老大承受不住没了的?他身子颤了颤,踉踉跄跄站起身,但看周士文和黄菁菁望着他,他扯了扯嘴角,白皙的脸上尽是凄惶之色,“我......我把屋里的碗拿出来洗了。”
抬脚,膝盖踢到桌脚,疼得他拧了下眉,周士文拉开凳子,起身欲搀扶他,被他拿手挡开了,“我,我自己去就是了......”
几乎是狼狈的夺门而出。
周士武叹了口气,低声道,“花叔不容易,一家子人说没就没了,大哥,我是想好了,待花叔年纪大些,我给他养老,他没有儿子,我就给他当儿子了,不能让他孤苦无依。”
当年,老花肯把身上的银钱拿出来,多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他儿子的影子吧。
周士文眸色沉着如水,“应当的。”
不一会儿,西屋传来压抑的哭声,周士武和周士文对视一眼,眼底略有犹豫,“大哥?”
“你们坐着,我去看看。”
老花流浪这么多年都没走出来,可以想象一家子人在他心里的分量,老花趴在床上,头埋在米久的被子里,呜呜抽泣着,黄菁菁掩嘴咳嗽了两声,徐徐走了进去,安慰道,“别哭了,这是村里迷信的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一大把年纪,好不容易得了孙子,凡事想得多些。”
抽泣声滞了滞,老花翻过身,就着被子擦了擦脸,坐在床上,神色萎靡不振。
黄菁菁猜他又在回想过去了,“无忧那孩子投在你家,肯定是开心的,九个月就会说话,普通人家,一岁多不会说话的比比皆是,他得的什么病走的?”
黄菁菁低低问道。
老花抱着被子,往后靠了靠,声音有些飘,“大夫说娘胎里带出来的病,那种病不会死人,他娘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他才一岁,怎么就去了,我每天都有按时喂他吃药,吃了药不就会好吗,大夫也说他会好的,那么小的人......”
说到这,他紧抿着唇,半晌才说出话来,“慧极必伤,慧极必伤,我咋就想不到呢,村里人称赞他聪慧,我还傻乎乎的与有荣焉......追根究底,是我害了他,是我......”
“他不会怪你的,为人父母,没有什么比外人称赞自己的孩子来得高兴,他是生了病,和这件事无关,他那么聪明,老天爷一定舍不得他再吃苦了,你好好活着,往后到了地下,与他说说你在世上见过的风景,经历过的人事,那些,都是他不曾有过的,你要好好告诉他,你不只是你,你还带着他对世间的憧憬,你得好好活着,否则,他也会不开心的。”
黄菁菁的声音很低,生离死别,确实是人间至痛,但死而复生,又何尝会觉得痛快?
想到自己种种遭遇,不由得悲从中来,她重重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你别哭了,待会栓子他们回来问起,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老花擦了擦泪,慢慢下地,黄菁菁不察,被他握住了手,脸不由得拉了下来,声音陡然一沉,“你做什么?”
“四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老花猝不及防来了句。
黄菁菁望着他,抽回自己的手,答非所问道,“你听谁喊我四娘的?”
“老孙媳妇不就是这么喊你?四娘,你能不能和我去个地方?”
老花刚哭过,一双眼噙着水,甚是明亮,黄菁菁不自然的别开了脸,冷冰冰道,“去哪儿?”
“我想拜祭拜祭他们,我自己怕。”
“怕什么?”
老花吸了吸鼻子,“怕自己没有勇气面对。”
黄菁菁抬起头,想问他为何要自己跟去,但看他眼里满是祈求,于心不忍,终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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