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寺对岸,曾家排上的大媒人,曾人老帽子,走起路来,好像脚下的地球太小太小了,两只脚,都踩在地球的最外边沿上,右脚走一步,险些从地球东边掉入一个深渊;左脚走一步,险些从地球的西边掉入另一个深渊。
曾大老帽走得气命哼天,走到添章屋场,拍着胸口说:“枳壳大娘,一个人,当真不能老,老了,走几步路,都要了我的老命呢。”
我五姑母夏枯,赶紧搬来一把靠背的竹椅子,塞在曾大老帽的屁股下,扶着她坐下来。
我大奶奶说:“昨天傍晚,我听到喜雀子,连叫了三次,就晓得,有大喜事了。”
曾大老帽接过我七姑母的茶水,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润了嗓子,“咕咚”
一声,吞到肚子里,才说:“大科新边港,思乐那个杜家,杜家那个老帽子,老帽子那个傻儿子,杜仲,死了。”
我大奶奶吃了一惊,说:“哎呀,杜仲那人,平素身体结结实实,怎么就死了?”
曾大老帽说:“还不是因为家里穷?没有一文钱,去籴米,饿得做鬼叫。
他家那个凶婆子母亲,逼他去河边撒网,想网几条鱼,打打牙祭,一不小心,就淹死的。”
我二奶奶慌忙说:“河边上的人,都懂几分水性,他怎么会淹死呢?”
“哎呀咧,你们两个人,应该晓得,一个人一生下来,八字就记载定死了的,只有多少岁,就只能活多少岁。”
曾大老帽拍着胸口说:“杜家那个傻瓜蛋,到河里去撒网,鱼是网到了一条大鱼。
他生怕鱼跑了,跳到河里去,按住网兜子,哪晓得,那条鱼不甘心落网,乱冲乱撞,渔网缠住了傻瓜蛋的脚,人呢,浮不上来,几口水,就呛死了。”
“这一次,不把杜家的凶婆子吓死了?”
我二大奶奶问道。
“陈皮大娘,你猜错了。”
曾大老帽说:“那个凶婆子啊,巴不能得,傻瓜儿子早死呢。”
“这样做人,怎么行呢。”
“两位大娘,我们哪里管得到,杜家的凶婆子怎么做人呢?不过,你家的夏枯姑娘,是完完全全的解脱了。”
我大奶奶说:“曾大媒人,你是给我家夏枯做媒来了?”
“和聪明人说话,心里就是痛快。”
曾大老帽说:“你家夏枯姑娘,水灵灵的一个好妹子,该配上一个俊俏的郎君呢。”
我五姑母夏枯,是我二奶奶亲生的女儿。
我二奶奶便问:“老帽子,你这次说的俊俏郎君,是哪个地方的?多大年纪了?长得怎么样?人品资格如何呢?”
“这个男孩子,叫苏木,才十八岁,当真长得一表人才。
住在石口茄子坳过去三百步脚的南金塘排垴上。”
曾大老帽说:“他家里,虽然不算富贵,却还剩下三四担金灿灿的稻谷呢。”
大饥荒年代,能剩下三四担稻谷的人家,当然算得上是上等人家。
我五姑母夏枯嫁过来,至少不会饿肚子。
我两个奶奶都有点心动了。
我二爷爷陈皮,挑着一担大白菜回来,问了情况,我二爷爷说:“苏木呀,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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