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它早就存在在那里了。
灶上的水还没开,收拾了屋檐,还要端两根高板凳出去,上面放斗腔,里头晒豇豆,趁着天气好,楼上陈年旧絮也统统抱出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地坝几根竹竿子,花花绿绿一大片,远远望去,好似屋里做棉絮被套出身。
“农药种子除草剂哟,打秧子包谷红苕藤哟——”
黎书慧的干豇豆还没在斗腔里摊匀,老远的田埂路上传来熟悉的叫卖声,才发觉这大约还是他今年头一次上来:“包谷都要搬到屋头来了你还包谷,你的除草剂卖给哪个?”
山里极少有外人来,像这样卖东西的外人,多来几回,也慢慢变成了熟人。
“农药种子除草剂哟,打秧子包谷红苕藤哟——”
那边田埂上挑着担子的汉子越走越近了。
大狗也从石包上猛的跃下蹿到地坝边上,犬吠声越发激烈起来。
黎书慧放下手里的豇豆,从屋里端出板凳和茶到地坝没有太阳的竹林边上,人依然回来接着晒豇豆。
“买农药种子除草剂——”
直当那声音出现在近前,人也渐渐从下面的石板台阶冒出头来,还是去年的模样,还是蜡黄的肤色和健实的体型,还是脖子上随挂一条擦汗的毛巾,还是一笑就显得亲切又很精明的样子:“二娘,买除草剂不?买种子咯。”
“这都几月了还买除草剂种子,卖给哪个。”
黎书慧装作对他不大欢迎的样子,依然认真站斗腔边擦里头的灰:“歇哈不?那有板凳。”
“这么下细,哎呀歇哈嘛,喝口茶。”
不等她说完他已经嬉笑着坐了下去,脸和脖子的汗能用汗湿的毛巾擦,汗湿的汗衫却再不能擦干前胸后背的汗,长裤也是,再多往上撸起来,也不能同汗衫那样撩到肚皮上,脚上的黄胶鞋虽然破了好几个洞,总不如光脚来的凉快,只得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捏在一起当扇子,一盅茶下了肚却好像没往喉咙过似的,又跟黎书慧笑:“哎呀二娘,你屋头茶都要比人家屋头的香点唛!”
黎书慧哪里会不晓得他的意思,瞟了他一眼:“这么大座山坡的水还不够你喝的?”
这样说,也依然端茶盅进屋给他倒水,他在后面感激的笑:“不要茶都要得,水缸里的水喝了更凉快。”
黎书慧便在另一盅凉茶里加了些热水端给他,眼睛打量着他,问道:“鞋都跑烂了,今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你,又跑到哪些地方去了嘛?”
“我们——到处跑,哪里都跑,黄高山啊白云观啊罗家坝啊,到处跑,场上镇上也跑,官竹沟公社哪里不跑?今年还跑的少呢,去年这阵儿附近这几座大山我都跑遍了。”
黎书慧看他牛皮哄哄的样子就忍不住酸他:“就是噻,正要买农药种子等着你来的时候你不来,庄稼都要收回来了你还来卖除草剂,哪个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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