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白日里,老刀竟像患了夜游症似地实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梅子家逃离出来,又怎么进了自家的门。
68甚至连时间的概念也模糊了,一直定格在白日里下午的那一时刻了。
而那一时刻与相应的场面又密不可分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一丝不挂颤抖的身子还蜷缩在一会是地上,一会是床上自然是梅子家。
而现在他实实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也实实地是蜷曲着依旧颤抖的身子,不过不是一丝不挂而是一身捂得严严实实,连衣扣也没解下一个。
一只鞋子还套在脚上,另一只不知是自己褪下的还是掉下的歪落在了床边的地上。
老刀第一次用自己的切身体验,对“丧魂失魄”
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作了最确切的诠释。
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像掉了魂似的癞皮狗”
,他以往常拿这样的话痛斥更多的是嘲笑对手的狼狈。
他在痛斥或嘲笑对方时,获得了权势与威严带给他的自信与快慰。
想不到一向强大而勇猛的他竟是这样的脆弱而不堪一击,落到这等地步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惶惶惑惑地半睁了眼周围一片漆黑,他这才矇矇眬眬地意识到已经是夜里了,“夜”
到什么时候,他脑子里还是像夜本身一样模糊不清。
夜是宁静而安然的,但惧怕、惶恐、羞辱、气恼、侥幸、后悔、绝望却乱七八糟地向他袭过来。
“老主任,老主任老主任您回来了吗”
莫二狗叫了几声才听到像是病人发出的“嗯嗯”
的呻吟。
他摸索着走进来点亮了灯,转身一瞧便愣了“啊,老主任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哎哟哟,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这头上的汗是不是得了半日子了像,太像了”
莫二狗赶忙要去找大队的赤脚医生,被老刀叫住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晚饭后了,好多人家大概都熄灯上床了。
哦,老主任,我是来向您请示的,那几个黑五类还有家属放还是不放”
“咹你说什么了”
“老主任您忘啦就是那几个黑五类还有家属汇报认罪的,你下午去大队部明确指示过不等您回来,一个不能放走。
我一直等着您,可左等右等我以为您后来去公社了,我又以为是公社田主任留下您喝了酒,所以,我一直等等我实在不得不跑到您这里不过,那几个专政对象被我牢牢地锁在了屋子里,他们一个也溜不掉的”
“哦”
老刀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事来,“二狗子,你你可是最最忠于我了比我儿子还唉,我后来去去了老寡妇家她好厉害哟病病得厉害不不要追究了”
老刀停了片刻,又说“我去她家只了一眼就去公社了走一会,我我就突然病病成这个样子”
老刀颤抖得一句话碎成好几节了。
莫二狗走了,他说他马上就让医生来。
老刀吩咐莫二狗让医生带点治“半日子”
的药就行了。
莫二狗这一来,倒使老刀惊魂稍定了些,随之纷乱的思绪也渐渐沉淀下来。
“哎哟哟,这条老命儿眨眼间就”
老刀侥幸地感叹着生命犹存时,那把锋利的大砍刀又一次闪现在了脑门上,他下意识地摸一下脑袋“唉,总算躲过了这一劫,大难不死,必有”
“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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