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章那时就已经想离开。
小妹的娘,不是他的娘。
他和长姊,早就没了娘。
如今还要装作其乐融融,来演一番相亲相爱?已使他己欲作呕。
所以踢开门扇,屋内满堂灌了狂风。
他斜眼瞥见上座五品中书舍人着两梁犀簪进贤冠,服浅绯、跨金带、并青绶,皆是朝会公家装扮。
右手边五品命妇县君林周氏满戴花钗,笑红着一张银盘脸。
“快、给公子加椅子添碗筷!
季尧!
回屋去将你主子披风取来。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居然还热得耳朵红!”
别中计,别以为这当真是关切,且听下一句:“是不是又去了什么居、还是什么楼?”
家宴已尽,酒炙嫌冷,林怀章不应不答,只劈手夺了长姊面前的银烧蓝暖酒壶来,仰脖大灌一口,又带着咳嗽去抢小妹手中的字条。
上元节张灯猜谜,一家之主不许诸人出府玩乐,做个家宴勉强自娱自乐一番。
手中这张写的是:“梁上立、做旁观”
,用笔遒劲,字迹却显潦草,分明是他父亲的笔迹。
有人脑筋一转又已猜出谜底:“就是个‘亲’字,对不对爹爹?爹爹罚酒!”
可真该得她一帆风顺好时候!
搂着林敛撒娇的,便是小女儿林怀敏。
瞧今儿这一身团枝红翻领貂鼠大袄华贵万分,想也知道是前几日随县君回门时、她那位身居高位的外祖所赠。
小小一只雪白娇嫩的人儿,缩在红亮厚实的大袄里,加之间那几多粉色绒花的点缀,真真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好一家三口啊!
做什么他要横插其中?
门口封了厚重的布帘,屋外寒风按说绝吹不到此间。
林怀章却只觉被料峭寒意燎着了心田,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旋即落在下垂眼泪的长姊。
好好的年节,她穿着旧年的衣裳,单插着支便宜玉簪,隔着两个空位敬陪末座,缩起身子只管将杯盏攥得愈紧。
生母早已不在,那厢阖家欢闹得愈响,她便愈呼吸滞涩、想要弃席而逃。
“你应该这样做。”
林怀章在心下向她默念,“正如我,哪怕妓馆醉生梦死,也决计不可回家来,与‘杀人凶手’同桌而席。”
可他到底还是来了,他来了,便必然是要搅场的。
伸手抽了簪用的鸡矩笔,向前沾了不知什么汤汁,遮面的长抛去脑后,他接着龙飞凤舞,很快在那字谜后各加三字,揉成一团向前丢去——
不偏不倚,县君手中的梅子酒被砸出波澜,他实在忍不住,就咧嘴而笑:
“父亲那字谜出得不好,儿子得补上几字。
该是、‘梁上立者,非君子;作旁观客、亦、小、人。
’”
咬着舌头重重敲下最后几个字音,林怀章薅了面前酒壶,赶在县君先头几乎是笑弯了腰:“去年京畿暴雨,朝廷拨款几十万两您娘家是没少贪啊?怎么就给小妹买这么一件貂鼠大袄?还是旁的都孝敬了国舅爷?”
仰脖再猛灌口烈酒,林怀章旋即转向安之若素、正低声抚慰周家母女的父亲:
“宰相肚里好撑船,见异思迁能高攀!
父亲雅量高见,前脚逐了犯妇出门,后脚就能娶回周家千金,何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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