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已经被折磨得麻木了,她跑到外面,那孩子便也跟到外面;她回到小区,那孩子果然也跟了回来。
她起初还会吓得尖叫、痛哭、求饶,可连续多日后,她已经放弃了这无谓的挣扎,正如那孩子在她日复一日地虐打中放弃了说话、奔逃、求助。
她把他折磨成了一个麻木的半死人,而今,他便也把她折磨成同样的模样。
许母把家里能打开的窗户全都打开了,电视机、电脑、平板、手机,不分昼夜地放着节目,这样就能让家里显得热闹一点,而这份热闹又能帮她驱走内心的恐惧。
前天,她又一次逃出小区,准备坐火车离开这座城市,却在登车后现自己的身旁依然跟着那个安静的孩子。
他的皮肤越来越白,嘴唇越来越紫,瞳孔像墨一样黑,根本看不见虹膜折射出的光,全身上下还散着水草和死鱼一块儿沤烂的臭味。
全车的人都在询问谁的包里带了死老鼠,就连乘警都被吸引过来,准备挨个儿检查。
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被丈夫打死的,许母便逃也似地跑下了车。
她得把他带走,藏起来,否则事情曝光后丈夫会被警察抓走。
是的,她还爱着自己的丈夫,很爱很爱,即便怀孕的时候未曾得到他的关怀和照顾,即便危险的时候被他独自抛下,她也依然爱着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她始终记得那天回到家,在得知孩子死了的时候,丈夫对她说过的那些温情的话。
他们原本已经和好了,甚至准备再孕育一个孩子,一个更乖巧、可爱、聪明,安静,不会让他的妈妈患上抑郁症的孩子。
那是她患病多年来,唯一见到的希望之光。
她想要的,也只是丈夫的一句安慰、一个承诺,一次拥抱而已。
“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毁了我的生活”
再一次回到月亮湾小区的许母已经崩溃了,拿出一把刀指着孩子,歇斯底里地尖叫。
孩子仰着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未曾因为那寒芒闪烁的刀尖而闪躲。
他是不怕这些东西的,没了痛觉和生命,无论如何被伤害,他也不怕了。
许母拿刀刺了几下,现刀尖沾染的不是血液,而是一种浓稠如墨的液体,便承受不住地晕厥了过去。
她在地上躺了很久,久到骨头都冷透了,四肢也麻木不堪,脑袋像是被车轮反复碾压,痛苦得难以言喻。
这痛苦甚至牵连到她的眼皮和眼珠,让她每一次眨眼都疼得抽搐。
她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痴呆麻木地看着天花板。
那孩子似乎知道她醒了,便也走过来,弯下腰,用黑洞洞的眼睛与她对视。
恍惚中她又想起曾经的一幕她把孩子打得奄奄一息,却懒得给他收拾,便直接扔进厕所,拿莲蓬头一顿乱冲,又不想打湿自己的衣服,就厉声勒令他站起来,回屋去睡觉。
孩子用手指蘸了鲜血,在地板砖上写道妈妈,我zhan站不qi起来了,我zha眨yan眼dou都teng疼。
那时候他才读一年级,很多字不会写,只能用拼音。
她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暴跳如雷地骂道“你装什么装,我只是轻轻打你几下,你能有多疼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
后面那些疯狂的咒骂,她已经无力去回想,但她现在总算明白“连眨眼都疼”
是怎样的一种疼,那根本不是轻轻地打几下,而是往死里打才会造成的后果。
她曾经往死里打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
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地说自己只是在“教育”
孩子的许母竟咧开嘴惨笑起来。
看见她扭曲的笑容,那孩子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困惑。
就在此时,被许母开到最大声的电脑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有人用夸张的语气感叹道“这不可能梵伽罗画出来了,他竟然画出来了,他真的是灵媒”
听见“梵伽罗”
三个字,许母竟在那孩子黑漆漆的的瞳孔里看见了乍泄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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