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苇豁地打开了房门,回过身去往上身套衣服,并把地上的裙子扔给了女友,他边穿边问道,“其他人呢?杨颂呢?丁孜晖呢?都叫醒了没有?”
李斯年远远站在门外的阴影处避嫌,并不往屋里看,只扭头盯着走廊尽头的一片骚乱,做足了一派绅士的模样:“杨颂已经过去帮忙了,丁孜晖的屋里没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几人正说着,突听走廊尽头传来高声的一记惊叫,凄厉无比。
——是牛心妍的声音,她大喊道:“我不相信。”
李斯年心里一紧,快步走上前,隔着空荡荡的门框,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外面天色渐明,李斯年一眼看到方岱川的身影,他正对着门站在床侧,肩膀上淌着血,是被门上卷了边的钢板割破的,右手烧得肿胀,起着一层水泡。
事实上,在这间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方岱川的状况还属于最好的。
小孩子的情况不用说,一旁站着的杨颂脸色惨白一片,靠扶着墙才勉强站住,而牛心妍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方岱川立在一旁,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是徒劳,这一家子变态,让他心底不住发寒。
岛上没有抗生素,李斯年发烧的时候他几乎翻遍了别墅,孩子烧成这样,直升机两天之后才会赶到岛上,就是侥幸活到最后,生还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牛心妍摇着头将孩子从怀里直接推到了地上,她盯着他,低声重复道:“我不相信。”
小孩儿后脑重重磕在地上,小声哭泣着。
牛心妍说话时的眼神极其平静,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清晰无比,然而下颚线的弧度却绷得紧紧的,阴影处的身体僵硬如许。
“叫南南出来。”
牛心妍呛了烟,又嚎叫一夜,嗓子早就劈了。
此刻她说话声音很沉,嗓音喑哑,不复前几日清丽,左眼一滴泪水悬在眼底,迟迟不坠。
刘惜泉泪水淌了满肩,赤身裸体地暴露在还冒着青烟的地板上,他害怕地瑟缩着,却微弱地摇了摇头:“南南害怕你,他不敢出来。
他保护了我那么多年,到现在该换我保护他了。”
“南南就是南哥,你不懂,他是你爸爸,他没有死。”
牛心妍声音放得很轻,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孩子,她微笑着,下巴上的肌肉却细微地颤抖。
刘惜泉哭着笑了,他摇了摇头:“妈妈,是你不懂。”
“从我懂事开始就没有爸爸。
你天天给我讲爸爸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不听话你就一直打我,白天打我,晚上醒了也打我,不让我睡觉。
南南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他说,让我睡吧,他会保护我的。”
刘惜泉躺在地上,眼神涣散,仿佛已经回到了童年日夜惊恐的时辰里,“你打他,他就打你,半夜扮鬼吓你。
他没见过鬼,只知道爸爸死了,知道爸爸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就假装成爸爸吓唬你。
谁知道……从那以后,你再也不打我们了,你每天都好高兴,做饭给我们吃。
南南不说,其实我知道他很害怕,他怕被拆穿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他变得越来越孤僻,古怪,掩饰他的害怕,他是为了保护我。”
刘惜泉仰躺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面目全非的小脸上仿佛只剩下了一双空洞的眼睛。
李斯年在心底叹了口气。
根本就没有什么还魂,一个孩子常年处于情绪高压下,分裂了一个更强大、更邪恶的人格来保护自己。
那个人格伪装成死去的爸爸,或许是对素未谋面父亲的孺慕,毕竟父亲的称呼,在人类的语言心理中,就代表了保护和强大。
牛心妍身形猛地摇了一下,重重瘫倒在床脚旁。
外面天色越来越亮,虽然仍旧阴着天,但透过层层乌云的遮蔽,仍旧有细白的光晕穿过云层,照在浅海和沙滩上。
“妈妈,你抱抱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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