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尚书显然也未料想,他与夫人恭敬而迎,将公主请到了上首。
荣乐公主此次盛妆而来,一袭裙裳华丽无比,万千金珠缀压蓬软的赤羽,奇巧而炫美,宛如神女的天衣,不知耗尽多少匠人的心血,不过她的神情倨傲凌人,宴上的女眷望而生畏,哪敢与之言语。
聂夫人只得硬着头皮奉承,“殿下今日美如仙娥,华裙当世无双。”
荣乐公主似笑非笑,纡尊降贵般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羽毛?”
聂夫人满面堆笑,“正要请教公主,不知出自何种异鸟。”
荣乐公主对着满园宾客,话语嘲弄分明,“是西地的一种山鸡,羽毛像凤凰,叫声像凤凰,却生得低贱,喜爱炫弄,也只配拔了尾羽做裙裳,当无趣的点缀罢了。”
这一番话含沙射影,底下的宾客怎会听不出,气氛骤然而凝,人们不觉望向了韩明铮。
韩明铮神情无波,只当不闻。
沈铭心头一沉,公主这是记恨乐游原的三箭,刻意来出气了。
天家娇女又盯了一眼陆九郎,见他眼皮微垂,同样毫无表情,当即冷笑,“府上既然有喜,怎可无贺?我着人备了一支舞,与诸位同乐。”
公主携来的伎乐奏起管弦,靡柔的乐声响起,一名舞伎卸了斗篷,在场中开始起舞。
舞伎穿深色男装,青丝高束,打扮与韩明铮一式一样,雄纠纠的持剑而舞,起初还算悦目,随即加入几个士兵打扮的男人,看似受女子指挥而战,姿态却十分低猥;女子的扭动也越来越不雅,与众士兵调情般嬉弄,最后被众男戏耍,大加挞伐,媚态百出的滚地翻缠,宛如女奴求欢。
曲乐欢淫轻佻,舞动不堪入目,满园宾客怪异的沉默,谁能想到得,堂堂一国公主竟以这种荒唐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河西的赤凰将军。
达枷本来无聊得近乎睡着,意外瞧得好戏,竟然大笑起来,幸灾乐祸的喝彩,“好舞!
妙极!
妙极!”
韩明铮从未如此愤怒,耳畔嗡然作响,额角微微发麻,生出一种眩晕般的杀意。
沈铭面带怒容,压低声劝道,“千万别理会,她就是要激你发怒,一旦动手就难逃犯上之错,别让她得逞!”
聂尚书气得发抖,但宴上并无地位高过公主的皇亲,谁也不敢规劝。
好容易一舞终了,荣乐公主恶意的一笑,“这位是南曲的商娘子,号称才艺双绝,还是陆将军的心头宠,练了多日也不过如此,诸位说是不是?”
舞伎正是商青青,她苍白着脸,汗淋淋的从地上爬起。
荣乐公主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身旁的宫女上前一喝,“贱婢!
你忘了什么?”
商青青面如死灰,跪行至韩明铮的席前,“请——贵人示下,舞得好,求赏——”
如此恶毒的羞辱,就算赤凰将军跳起来将她砍了,众人都不会惊讶。
满园只有达枷的狂笑声,他抚掌大乐,看得笑不可遏。
韩明铮一动不动,面容冰白,煞气凝眉。
沈铭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道,“此为聂太夫人寿宴,公主不合如此行事。”
他虽然出身高华,目前只是中书舍人,荣乐公主根本不理会,骄横的叱喝,“不肯赏?那就是跳得太差,打死这贱婢!”
宫侍立即近前,要把商青青拖下去杖死,美人绝望的哭泣,如无辜待宰的羔羊。
陆九郎面颊紧绷,眼神沉黑,似什么也没有看,目光落在虚空之中。
就在宫侍将要扭住商青青的一刹,韩明铮蓦然一动,然而身上并无冗物,她略一思忖,从靴筒取出一柄短刀,置在美人掌心,“赏。”
谁也没料到她竟生忍了这份屈辱,还给赏救下了舞伎。
满庭宾客哗然而议,荣乐公主得意至极,骄然又轻蔑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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