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陆东日的胳膊,听起来没心没肺但又无比真心实意地同他讲:“就算东都再危机四伏,但有七哥和郡主在,只要他们两个不作对,谁又能害到他们身上?”
总算将长兄扯拽到了窗前,陆西雨撒了手,半个身子钻越出窗,伸出去抓空中的雪粒,边抓边在嘴里念叨:“雪兆丰年。
雪兆丰年。
下雪可是大大的吉兆。”
随着他的话落,陆云门回到了院子。
雪是他走到半路时突然落下的,小郎君连抬手挡都来不及,睫羽发梢便都沾满了雪。
同燕郡王府来的传信史行了礼,他便走进主屋,脱下了染着小郡主房中炉香的裘衣。
接着,院外街上,马蹄声渐近,圣人的口谕就快要到了。
跟在长兄身后往外走去的陆西雨顶着落在自己鼻尖的雪点,继续说着他方才没说完的话:“下雪可是大大的吉兆……”
外面,打头的快马逆着风雪,停在了陆府那扇立于数百年前、如今却色仍不退的峨峨高门外。
门扉扣响,说明来意。
陆府自大门通往两处园院的灯笼如萤虫成串、在雪中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七哥和郡主迎着这场雪接下圣人的旨意、被这场雪送着前往东都。
他们回到东都,自然会受这瑞雪照拂,一直平安顺遂……”
陆扶光的屋中,酡颜已将她散开的乌发梳成高髻。
小贵人推开面前的一盘盘宝珠簪钗,打开了她不久前专门叫人从东都带过来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了那支她已经两年有余未曾戴过的金雀鸟簪。
陆云门的屋中,小郎君将身上雪扫净,穿好了新的衣袍靴履,伸手将书案旁铜羊灯顶快要燃尽的旧蜡取下,徐徐地为它换上了一只新烛。
两只林鸱高飞而起,叫声荡在偌大如山庄的河东陆府上空。
白鹞看了看它们,见它们不会飞远,便慢悠悠合起翅膀,任它们飞去。
几乎同一时间地,宫中信使一男一女、分别带着侍从走入了世子与郡主的院中。
雪在风中彻底扬了起来,吹得灯笼都在白皑皑中打起了旋。
在外面闲散撒野的日子到了尽头。
终于,他们还是要回东都了。
可踏着碎琼乱玉走向传令女官的小郡主却没有半分忧思。
这样的雪夜,让她想起了七岁那年、她刚到范阳卢府的那晚,让她想起了跟陆云门的初见。
她在雪中随着阿娘从马车走下,于无数灯火中受着卢氏众人拜见。
那时的陆云门也不过九岁,穿着身极不显眼的素衣裳,立在卢家几人之后。
可她只看一眼就知道了,他就是那个为李群青的案子进谏、害得她在阿娘面前说了错话的陆世子。
自己究竟是怎么把他认出来的?
时至今日,陆扶光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从见他到的第一面起,她就讨厌他。
而现在,同样的、下着雪的深夜,她却很想见他。
她想跟他一起看雪。
就一会儿。
向着女官问安的小郡主心想。
等传令的宫人走了。
她就要去找他。
她要去找他一起看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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