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妈妈的遗物里面找到一张她和男人的合影,是很久之前的,他们俩靠得很近,也很亲密,我从来不曾看到过妈妈和别的男人亲近,连说话都很少有,就是程建国,现在他都死了,我大概真的找不到自己的爸爸了。”
沈涵并没有吃很多东西,他面前的咖喱牛肉面涨开始,在一个嘎吱旋转的电风扇下面静静地摆着。
“不,别把话说那么死,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我和小俏会再次找到你。”
可可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包里面随身带着的那本黑色本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此时才想把本子拿出来,这时候本子上面已经记录了很多她自己写的话,大段大段的,悲伤的事情和心情,很难跟她坚硬的外表联系在一起。
但是可可还是把本子拿出来,递给沈涵,说:“这是程建国的笔记本,不过已经是几年前的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吃碗里面的面,一小根一小根地吮吸着,而沈涵则迫不及待地开始翻里面的内容,狠狠地抽着烟,不再说话。
在油腻腻的木头桌子上,周围都是下工了的外来民工,小饭馆里飘着浓烈的二锅头的味道。
看到夜色很浓的时候,沈涵站起身来去上厕所,说:“去完厕所就回家了。”
可可趁着他去厕所的间隙,翻到后面的那些空白页上,迅速地看了一遍自己写在上面的一段段的话,她冒了个念头想要撕去,却还是罢了手。
沈涵要送可可回家,她不肯,她说那么晚了回去已经不方便了,对沈涵说:“带我去你家吧,我们好久没有聊聊天了。”
沈涵看了看手表,想了一下,说:“好。”
外婆早已经在亭子间里面睡去了,只到桌子上帮沈涵留了一大盆的西瓜,他们两个坐在木头的桌子边上大口大口地分吃掉,然后坐到床上面去聊天。
沈涵的床单和薄毯子上面散发着浓烈的烟味,和潮湿的汗酸臭气,草席也因为几天没有擦洗过而显得蔫呼呼的,沈涵的手里面依然还是捧着那本黑色笔记本,他每一页都看,看得非常地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日期格子里面最最细小的字,旁若无人,完全忘记了可可的存在。
而可可蜷缩在凉席上面,抽着烟,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近清晨,天微微地泛着红色,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沈涵熟睡的脸,靠着那么近,可以闻得到他呼吸的味道,他的小手指和她的小手指轻轻的靠在一起,因为可可是弓着身体睡觉的,所以沈涵只能把身体挺得直直的,在中间留着一条不宽不窄的间隙,他们俩就这样睡了整个晚上。
可可坐起来,轻轻越过沈涵的身体,坐在床沿看着他,看得到他脸上细小的柔软的汗毛,和赤裸的背后很多伤疤,长长短短,她忍不住用手去摸,可可心怀感激,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沈涵如此近,就在他的身边。
沈涵翻转一个身模糊地醒过来。
“你现在有女朋友么?”
可可突然问他,他迷糊着摇摇头,“那么你还喜欢小俏么?”
可可要把这句话问出口是多么地艰难,她感到喉咙里面被哽住了。
而这次沈涵不再摇头,他把身体扭转了过去,又继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转了个身就睡着了。
可可站起来,拿一张柔软的餐巾纸把红色高跟鞋上沾着的灰尘擦去了,她最后一次穿上,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微微变形的镜子里面她看到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子,突然在镜子上贴着的无数张面目模糊的明星美女照中,她看到一张她和小俏的合影,那是在那年春游的公交车上别人帮她们拍的,小俏的脸明媚得就是一团春光,而可可则是心不在焉望着别处,后面有沈涵的半个后脑勺,可可突然又想起那天,他背后的温度,她就这样,在人群中间,隔着衬衫慢慢地靠着他。
可可弯下腰,松开脚踝处的系带,光脚踩在冰冷的水门汀地面上,把红色的高跟鞋放在椅子上面,又写了张纸条,才静悄悄地拉着生了锈的铁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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