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姓少年微微一愣,连忙正容道:“萧总管误会了,晚生自有知以来,这尚是第一次来到中原,在关外,由于环境需要,玩刀弄棒,乃属不得不然之强身训练,根本算不上什么正式武功,如萧总管以为晚生亦为武林中人,因而见邀,那么,萧总管对晚生是错爱了。”
那位萧总管闻言之下似乎颇感意外,得了愣,连忙赔笑道:“是的,是的,是萧某人一时走眼,尚祈公子见谅。”
至此,苏姓少年感觉已无话说,正准备起身告辞之际,萧姓总管忽自袖筒中摸出苏姓少年先前送来的那张纸片,展开看了看,抬头含笑道:“苏公子在考证‘洞仙歌’第三句‘摩何池边情难考’时,仅写出‘蜀王情史,词人妙笔’八个字,萧某人虽然知道公子是位大行家,然而,为开茅塞起见,是否可以请公子再就这一点略加阐释?”
苏天民点点头道:“理应如此,虽然这不无班门弄斧之嫌,但贵庄赏格悬出,为的便是会会识家,否则,岂不人人均可凭一知半解应征?”
萧总管见他谈吐雅正,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片敬意,稍觉不安的强笑道:“公子好说……”
苏姓少年顿了顿,接下去说道:“如所周知,‘摩何’一词,乃梵语,意‘大’,意‘外’,意‘姓’也。
假若称众僧为‘摩何僧祗’者即是。
职是之故,‘摩何池’者,即‘大池’之谓也。”
苏姓少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俗传之‘摩何池’,是在成都府城内。
据称是南北朝陈主之大将,车骑将军萧摩何所辟。
唐懿宗时,城中井涸,曾就该池取泥水澄而饮之,井涸而该池不枯,其大可见。
当年,蜀王孟昶,曾与花蕊夫人镇日避暑其上,蜀王其日,曾戏填新词一阕,唱和之际为一宫女闻及,该宫女姓朱,当时仅记下句为‘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余则茫无所记。
后来,该朱姓宫女遁入空门,至眉山为尼,年九旬余,见东坡,告之,东坡斯时方七龄,谨记在心,及长,再三玩味,猛悟及该词应为洞仙歌之句,乃为之续成洞仙歌一阕……”
萧总管不自禁击膝道:“佩服,佩服!”
苏姓少年微微摇头道:“这也不算什么,只要多看书,可说谁都不难知道,例如本词‘摩何池边情难考’以次之‘叹古今往,物换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如晚生记忆不差,似是悉数转自来词人林外题于垂虹桥一词……”
萧总管果得一呆,忙接道:“是的,是的,公子博闻强记,端的令人钦羡无已。”
苏姓少年望着萧姓总管,接着说道:“贵庄主能将诸家之作揉合一起,结构天衣无缝,其于文学方面之造诣,盖可想见,在此情形下,贵庄主竟不惜如此巨金征求下半阕,依晚生猜忖,其中似乎不无其它原因……”
萧总管听至最后一句,脸色不期然微微一变,勉强堆笑点头道:“是的,很多人大概都有这种想法,而我们也知道,我们庄主这样做,势必要引起外界种种猜疑,不过,我们庄主他老人家就是这么样一个人,自大年前退出江湖以来,志趣忽然转变,好在他老人家目前手头上着实宽裕,万银子,尚还不算一回事。”
那位萧总管说至此处,稍为顿了一下,微笑着接道:“怎么样?苏公子是否有意牛刀小试一番?”
苏姓少年连忙欠身逊谢道:“总管抬举了,晚生哪有这等才华。”
萧总管仍然不肯放过道:“试试又何妨?”
苏姓少年微微摆头道:“谈何容易!”
那位洞仙山庄的总管脸上,无可掩饰地露出一片失望之色。
至此,宾主之间顿成无话可说。
于是,苏姓少年正起身向主人告辞。
萧总管仅在口头上客气了两句,亦未再予坚留,宾主相将下殿,于殿下一揖而别。
一干好事者,人人感觉扫兴;因为这位黑衣苏姓少年虽然来势不凡,但结果依然未能续出下半阕。
而最令人们感到震讶的,因为这位黑衣苏姓少年走后不久,洞仙山庄方面竟自大殿屏风上将那则征文启事自动揭下,原因为何,主事者没有一字交代。
一时盛举,就此遽尔结束!
苏天民独自回到西华门外的平安客栈,回来时身后连野孩子都没有跟上一个,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个轰动的人物了!
回到客栈之后的苏天民,显然透着有点神思不属。
他走进后院自己的客房,怔怔然于窗前坐下,两眼穿过窗户,呆直地望在院中一排盆景上面。
店家送来一壶热茶,他点点头,却没有转过身子,伙计哈腰退出,他开始漫不经心地伸手向茶壶摸过去。
他摸到茶壶把手。
他将茶壶端起,缓缓凑向嘴唇,忽然,苏天民端着茶壶的手臂僵凝半空中,眼睛也一下子陈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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