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赵從愣住。
梁元敬展开画卷,垂眸道:“官家可曾看见了这上面的题跋?祐安二年春,臣到四川一带游历,在青城山脚下,遇到一位小姑娘。
她是个弃婴,被一对好心夫妇拾去,如珠似宝地养大。
过了几年,那对好心夫妇也去了,家中只剩她的兄长,是个银匠,小姑娘爱黏人,舍不得跟哥哥分开,兄长在街边打首饰时,她便在街头卖艺。
臣初见她时,她便抱着琵琶唱当地的一支山歌,声振梁尘,响遏行云,说是人间仙乐也不为过。”
赵從沉默下去,问:“然后呢?”
“然后……”
梁元敬抱着画卷,踱步至一盏落地罩灯前。
“就是熙和元年了,臣在东京,再次见到了这个小姑娘。
她嫁了人,成了金尊玉贵的皇后,然而人人都在背后瞧不起她,嘲笑她歌女的寒微身份。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很善良,天真直率,哭要大声哭,笑要大声笑,最爱吃甜糕,且弹得一手好琵琶。”
赵從面色凝重起来。
“当了皇后的小姑娘,她过得很不开心,也不再大声说笑,即使笑起来,眉心也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
在这四面高墙的深宫大内,她就如一只被关在漆金笼子、不得自由的鸟儿,逐渐失去了先前的绚烂……”
“住嘴!”
赵從越听越气愤,胸膛剧烈起伏,终于忍不住拍案怒喝:“梁泓——你大胆!
竟敢非议皇后!”
“皇后?”
梁元敬轻轻一笑:“官家的皇后,不是姓薛么?臣说的这个小姑娘,她没有姓,她叫阿宝,是臣的发妻,臣此生挚爱。”
“你——”
赵從气得面色铁青,很想将此人一剑就地斩杀,忽然看见他的动作,猛地瞪大双眼:“你!
你想干什么?”
梁元敬掀开灯罩,将那画卷置于烛火上方,丝绢的材质极易引燃,不一会儿,就烧了大半。
赵從大叫一声,急忙扑过去抢。
火舌灼烧上他的手指,很快就烫出几个大血泡,他像是察觉不到疼,只顾着扑灭那越来越大的火势,然而不管他怎么扑救,终究是覆水难收,绢画顷刻间烧成一堆灰烬,那怀抱琵琶的红衣美人,连同她姝丽的眉眼,再也消失不见。
“梁——泓——”
赵從双眼赤红,目眦欲裂,扑过去将梁元敬一拳揍倒,揪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咬牙质问:“婉娘!
她在哪儿?你知道!
你一定知道!”
梁元敬任他揪着,目光微抬,一派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反问:“官家不知道么?”
赵從咆哮如雷:“告诉朕!
不然朕将你凌迟!”
梁元敬闻言,竟微笑了一下,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向往已久的美妙乐事,并不值得畏惧。
他轻声道:“她死了。”
“不——”
赵從红着眼怒吼道,“她没死!
那是她骗朕的把戏!
她向来喜欢跟朕开这种玩笑,只不过……只不过这次开的分外逼真罢了,她回扬州去了……对,她一定是回扬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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