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喜悄悄地问崔玉铭道:“是你们老板?”
玉铭略略点头,连看也不便朝她看。
霓喜自觉扫兴,拾缀了所买的各色茶食,拉了孩子便走。
到家正是黄昏时候。
雅赫雅和发利斯做了一票买卖回来,在绸缎店店堂里面坐地,叫了两碗面来当点心。
梅腊妮业已寻到店里来,如此这般将方才所见告诉了他,又道:“论理,我出家人不该不知进退,再三地在你老板跟前搬是非,只是你家奶奶年轻,做事不免任性些,怕要惹外头人议论。
这些时我虽没和她见面,往常我们一直是相好的,让人家疑心是我居心不正,带累了你们奶奶,我一个出家人,可担不起这一份罪名。
再则我们修道院里也不止我一个人,砍一枝,损百技,上头怪罪下来,我还想活着么?”
雅赫雅听了这话,不问虚实,候霓喜来家,立意要寻非厮闹,一言不合,便一把采过头发来,揪得她两眼反插上去。
发利斯在旁吓愣住了。
霓喜缓过一口气来之后,自不肯善罢甘休,丢盘摔碟,跳了一场,心中只道雅赫雅在外面相与了下流女人,故此一来家便乌眼鸡似的。
次日早晨,雅赫雅在楼上贮藏室查点货色,伙计们随侍在旁,一个学待在灶下燃火,一个打扫店面,女佣上街买菜去了。
崔玉铭手提两色蜜饯果子,两罐于蜜,寻上门来,只说要寻楼上的三房客姓周的。
学徒说已经搬了多时了,他问搬到哪里去了,那学徒却不知道。
他便一路扬声问上楼来。
霓喜乱挽乌云无精打采走出房来,见是他,吃了一吓,将手扪住了嘴,一时出不了声。
雅赫雅从对房里走出来,别的没看见,先看见崔玉铭手里拎着的小瓦钵子,口上粘着桃红招牌纸,和霓喜昨日在药店买来的是一般,情知事出有因,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兜脸一拳头,崔玉铭从半楼梯上直滚下去,一跤还没跌成,来不及地爬起来便往外跑。
雅赫雅三级并一级追下楼去,踏在罐子滑腻的碎片上,嗤嗤一溜溜了几尺远,人到了店堂里,却是坐在地下,复又挣起身来,赶了出去。
霓喜在楼上观看,一个身子像撂在大海里似的,乱了主意。
侧耳听外面,却没有嚷闹的声音,正自纳罕,再听时,仿佛雅赫雅和谁在那里说笑,越发大疑,撑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来,生怕那汪着的蜜糖脏了鞋。
掩到门帘背后张了一张,却原来是于寡妇,和雅赫雅有些首尾的,来到店中剪衣料,雅赫雅气也消了,斜倚在柜台上,将一匹青莲色印度绸打开了一半,披在身上,比给她看。
霓喜挫了挫牙,想道:“他便如此明目张胆,我和那崔玉铭不合多说了两句话,便闹得一天星斗。
昨儿那一出,想必就是为了崔玉铭——有人到他跟前捣了鬼。
今天看情形也跑不了一顿打。
为了芝麻大一点,接连羞辱了我两回!”
思想起来,满腔冤愤,一时捞不到得用器具,豁朗朗一扯,将门头上悬挂的“开张志喜”
描花镜子绰在手中,掀开帘子,往外使劲一摔,镜子从他们头上飞过,万道霞光,落在街沿上,哗啦碎了,亮晶晶像泼了一地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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