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整理不知道,这些年我竟然做了这么多东西,整整十个密封的大木头箱子,被我的中东富二代同学用家里的私人飞机送来。
看着搬运工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上卡车,想到再过不久它们都将变成碎片,我心里浮上一层淡淡的怅然,有一种即将要和过去某一段时光道别的错觉。
回到美术馆,工人们离开之后,一千多平米的空旷展厅只剩我一个人,还有身旁的十个箱子。
我开始做最后的布置工作,戴上手套和头巾,换上工装裤,把自己的作品一件一件从箱子里拿出来,搬到它们各自的位置。
然后毁坏。
陶瓷和玻璃被我摔成碎片,画布被我撕开,金属和木头被我用斧子凿断,所有一切都变成不可挽回的废品,连同整个美术馆都仿若废墟。
现在我在世界上仅存的完整的作品,都在宋禹川手上。
我用一下午时间将我创造出的一切亲手毁灭,每一声叮叮当当或哗啦啦的声响,都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从我身体里抽走一部分血肉,我变得越来越轻,轻得像是四年前从宋家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我留给宋禹川一个背影,现在我回来,依然茕茕孑立。
完成这一切后,我坐在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抬手摸到自己一脸泪水。
我以为我会痛快,或是轻松,或是根本无所谓,但我竟然在流泪。
我控制不住泪水涌出,明明不觉得难过和可惜,更称不上痛苦,眼泪却像盛夏的暴雨,汹涌地漫湿我的脸颊和前襟。
如果不是林雾秋打电话给我,我想我会一直流着泪坐到自己枯竭。
“喂?”
我接起电话,恍然发现整座美术馆已经被夜幕笼罩。
不知道林雾秋是怎么从一个字音听出我的情绪,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了?听起来不太好。”
“我……”
我揉揉鼻子,尽可能轻松地说,“我有点鼻塞,没关系。”
“要我去接你吗?”
林雾秋问。
“不用了,我叫了车,马上到。”
电话那边想了想,说:“好。
那让司机路上小心。”
我乖乖答应:“嗯。”
今天下雪,天黑得格外早。
回去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因为哭了太久,到家时眼睛和鼻子还是红的。
这段时间忙着布展,我一直住在自己家,只有上周末过来吃了一顿饭,宋禹川板着脸问我在忙什么,我回答说赚钱养家,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今天他也很早回来,我进门时正在餐厅帮忙端菜。
沸腾的火锅热气缭绕,宋禹川衬衫挽到小臂,从林雾秋手里接过一篮蔬菜,看见我回来,目光一顿,问:“你哭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不自在地回答:“没有。”
林雾秋也从厨房出来,摘下围裙随手搭在椅子上,走过来问:“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我被两个人盯着,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只好破罐破摔地回答:“我不想说。”
宋禹川正要说什么,林雾秋先他开口,安慰地笑了笑:“那先不说,洗手吃饭吧。”
我依然没有从白天的情绪里走出来,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我为了完成某件作品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看了300封不同的遗书,之后整整一周没有和任何人交流。
我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宋禹川叫我也没有听见。
直到他叫第二遍,我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你不舒服吗?”
宋禹川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又生病了?”
我不自觉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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