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宫目光温和,带着难掩的勉励,自语一般低低说了两句,才用力握一下锦书的手。
“——日后的路还很长,你的福气,都在后边呢。”
锦书不是会多话的性情,闻言只是笑了一下,也没有多问,回去收拾了少得可怜的行李,便跟刘尚宫一道,往大明宫去了。
拐过穿山游廊,经过几道垂花门,又途径长廊后,她们终于到了含元殿外。
含元殿的总管宁海,是跟在圣上身边的老人了。
这种在高位者身边久留的人,虽然仍旧顶着奴才的名号,但在宫中大多数人眼里,却已经是主子了。
刘尚宫带着锦书过去,二人一道向他行礼。
他倒谦和,也不拿乔,向刘尚宫点头致意之后,才去看她身后的锦书。
锦书穿的素简,水绿色衣裙同其余宫人并无二般,明媚面庞却硬生生带着十二分的光彩,平白叫别人灰暗几分。
长发挽起,并无珠饰,只一支银簪清冷简洁的探入,身姿婀娜,出尘皎皎,果真动人。
便是见惯如花美人的宁海,也有转瞬的怔然,心底忽然冒出曾经听过的一句诗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怨不得呢,下意识的,他在心底这样感慨一句。
含元殿是天子之所,刘尚宫自是不得久留,笑着同宁海告别,最后叮嘱锦书几句,便告辞了。
该来的总会来,锦书目送她离去,心里倒也不慌,宁海不言语,她也不曾开口说话,只低垂眼睫,静静立在那里,似是日光下的一座剔透玉像。
她这样沉得住气,宁海眼底神色不由凝重几分,也不拖延推诿,便带着她往偏殿去,细讲含元殿内的规矩,以及圣上的喜好。
锦书不言不语,只静默的跟在他身后,一字字记在心里。
偌大的含元殿,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个奉茶宫人,宁海带着她进了偏殿,便有一个年轻宫人迎上来施礼,笑语盈盈,颇为娇俏:“宁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宁海笑着应了一声,向锦书道:“这是绿仪,也是含元殿的老人,你若有不懂的,只管问她便是。”
说着,又同绿仪介绍锦书,叮嘱她多加关照几分。
绿仪听得宁海说的事无巨细,再去看锦书芙蓉一般的面庞时,眼底不由有些异色,口中却一一应下来。
锦书性情细致,听得也认真,跟着绿仪学了好些,总算是心中有底。
毕竟是官家女子出身,仪态谈吐不俗,饶是宁海挑剔严苛,也没瞧出什么毛病来,当日便叫她往前殿去听差了。
含元殿极是宽敞,锦书吸取前番教训,过来之前,便先行将各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以防不测,却不曾想,第一次奉茶,便用上了。
正是七月时分,虽然已至晚间,夜风清幽,空气中却依旧有些烫意,伴着不远处梧桐树上不曾停歇的鸣蝉,无端叫人烦躁。
锦书端着漆金托盘进了内殿,便见含元殿内只宁海与几个内侍在整理略显凌乱的奏疏,见她过来,倒是有些讶异。
宁海道:“你来的不巧,圣上前不久往栖凤阁去了。”
“左右离得不远,”
他估摸一下二者之间的距离,道:“你现下过去,倒也来得及。”
锦书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蹙,轻轻应了声,便往栖凤阁去了。
晚风轻和,似是垂柳的柔软枝条,她端着漆金托盘,步伐稳稳的登上栖凤阁时,正好听闻不远处高大梧桐树叶蹭在一起,随风发出的沙沙声。
昨夜一切似是一场大梦,此刻却如旧梦重温,她看一眼径自轻摇的梧桐树叶,心中似喜似悲,竟也难言。
栖凤阁建的高峻,她越过守卫在两侧的侍从,一步一步登上去时,背上细细的生了一层汗,既闷且郁。
栖凤阁里设了桌案与椅,轻纱缭绕,冰瓮陈列,方一入内,便觉凉气侵袭,身心舒展。
锦书低着头,眼睫同样低垂,走到桌案近前去,屈膝施礼,动作轻缓的将托盘中的茶盏放置桌上,便默不作声的侍立到一侧了。
也是借着这功夫,她才抬起眼帘,偷偷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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