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自己也还是不能相信他的,不是吗?
她不愿意承认,即使为顾拾找了一千条理由,她的内心深处,也仍然清楚,顾拾他会做出如愿儿所说的那样的事情。
因为……因为他本就是个会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的人。
什么忠奸,什么大局,什么天下,什么百姓,在他眼中统统都如无物。
而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或许还有孩子,早已经成为了这个君临天下的男人的“一己之私”
。
***
“雒阳内讧?”
军帐之中,柳岑饶有兴味地抬起了眉毛。
“是。”
军士捧着文书道,“据城内线报,钟嶙将皇帝软禁了起来,自己发号施令,拖延了五日才将军队开出城。
不过他自己还留了两万人,守着宫禁,生怕皇帝逃走。”
柳岑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原本顾拾全力仰仗钟嶙,令我军裹足不前,我还颇为忌惮;谁晓得他即使这样做了,钟嶙还是会反他?”
部下谄道:“这不正见得顾氏气数已尽,顾拾无力回天?”
“钟嶙也是,着急了些。”
柳岑转头问道,“线报那人同我们明说过,钟嶙不知此事,对不对?”
“是。”
部下躬身道,“如今雒阳城中人心惶惶,都道是皇帝自己向我们出卖了消息,似乎就连钟嶙也是这样以为。”
柳岑的目光微微一静,淡淡的笑意在眸中扩散开来,“如此一来,我倒有些可怜顾拾了。”
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出了大帐。
沿着洛水一岸,阵营一字排开,旌旗在夏日大风之中猎猎作响。
阳光毒辣如刀,仿佛能照彻脏腑。
他望向洛水对岸隐隐可见的城池轮廓,笑笑道:“不过他从生到死,也无非就是个可怜人罢了。
这样的人,竟然还想同我争夺吗?”
六月,柳岑叛军渡过洛水。
一路竟不遇抵抗,径直兵临雒阳城下。
南宫,却非殿。
高高的御座上空无一人,不在朝时,亦无朝臣,只有钟嶙坐在丹陛之下,与十数名钟氏族人一起,看着战火纷飞的舆图。
明明是盛夏,空气却冷得几近凝固,四方一个婢女宦官都无,只有明刀明枪的军士守卫着殿门——
原该在战场上抗敌的军士。
柳岑很有耐心,到了雒阳城外,便在距城门三十里外扎营,并不急于攻城,而是陆陆续续踏平了雒阳周围的道路村落,渐渐将雒阳包围起来,使之成为一座孤城。
“如今之计,为免多所杀伤……”
许久之后,凝重的气氛下,终于是在场年辈最高的叔父开了口,“老三,我们可以带着皇帝,出城投降。”
钟嶙蓦然笑了,“什么?您说什么?”
钟屿看着他,郑重地道:“三弟,虽然我们曾为顾拾所用,但柳岑想必也清楚,渡江之后,我们便没再认真抵抗……三弟,既然已是如今这样局面,我们向柳将军请降,一定还能保住一门老小。”
钟嶙慢慢地收了笑容。
他愣愣地看着长兄,旋而转过头,一一扫视过众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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