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里除蒋蕴玉和林副将外,还有几个将士,皆是满面严肃。
蒋蕴玉细细瞧来,道:“秦先生所言极是,上一条路线密林虽多,可地势也十分险恶,怕是会消耗将士太多体力,得不偿失。”
林副将一挥手,“我是个大老粗,出谋划策不在行,听秦先生和小将军的。”
其余将士纷纷附和,“我等愿听小将军差遣。”
蒋蕴玉感激道:“各位皆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好汉子,蕴玉能得各位信赖是蕴玉之幸。”
他又重重道,“蕴玉亦替太子殿下多谢诸位。”
自古以来,谋逆者一旦失败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能站在这处的皆已将脑袋悬挂于腰带上,随时做好了割舍的准备。
纪决将舆图卷起,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几位将士作揖告别,帐中剩下二人。
蒋蕴玉掀袍坐下,他眉心紧蹙,沉声说:“不曾想还是走至了万不得已之地。”
纪决神色自若,从容道:“既已做了决定,当不退不缩。”
蒋蕴玉称是,“如今边疆安稳,自要清君侧,扶正统,平内患.....我早已暗中修书给父亲,他亦赞同我之做法,蒋家满门忠烈,若无法脱身,死有何畏?”
二人又说了些正事,纪决这才出了军帐。
谈事忘了时辰,天际已披星戴月。
他缓缓前行,近半年光景历历在目。
流放之凄苦不堪言状,身上薄衫抵不过凛冽寒风,路上石子蹭破草履,双足磨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泡,日夜难寐。
皮肉之痛当是其次,押送的狱卒一朝得势将他比作路边泥、鞋下土,动辄讥笑怒骂,挖苦嘲讽。
纪决心性坚韧,知成大事者当忍常人所不能忍,将污言当作耳旁风。
唯一次,狱卒羞辱纪榛,笑话纪榛自甘堕落委身人下。
纪决风行电击地夺了狱卒的长鞭,其余几人还未做出反应,长鞭便已卷到了口吐秽语的狱卒脖子上。
从那之后,狱卒再不敢提起纪榛一字,只是对待纪决更加苛刻。
两个月前,瘟疫蔓延之际,纪决将到宁州。
如此大好时机,终是迎来柳暗花明。
蒋蕴玉派来接应纪决之人埋伏于流放途中,纪决得以假死脱身,而曾言语辱没过纪榛的狱卒亦不慎“身染疫病”
死于途中,尸首丢于山岗被野狗分食。
三皇子李暮洄子承父脉,出身平庸,虽雄心勃勃,手段了得,却自傲亦自鄙,难逃生性多疑。
朝中曾拥护废太子的臣子被多番打压得全无反击之力,待他朝三殿下继位,必然在劫难逃。
正如蒋蕴玉所言,若非入地无门,也不至于将他们逼至造反一道。
纪决漫步于营地里,聚在一块儿喝酒谈天的将士招呼道:“秦先生,喝口酒么?”
他讨了一小坛子温酒,朝纪榛所居的营帐而去。
月华如水,他站在营帐外,还未出声,先听得轻不可闻的啜泣。
那是极小极弱的声音,夹杂在不远处的高喝声里,倘若不是有心注意,绝无人能察觉。
纪决掀帘的手缓缓收回,静立于银辉里。
帐内有人偷偷为远方人低泣,帐外有人闷声饮酒压下恳挚。
酒入愁肠,数不清多少悲欢合离,空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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