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茉说:“日记里写,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白桦林。”
杨嘉北说:“那是以前,后来砍了不少树——你饿不饿?想吃点啥?”
宋茉摇头,她还不饿,就是有点渴。
还没张口,杨嘉北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宋茉慢慢地喝:“我看到日记里写,那边有大片白桦林,有很多鸟,还有松花江水……”
“都是以前,”
杨嘉北坐下,他望着宋茉背影,“后来变了。”
不用问原因,宋茉知道为什么后来变了。
她不知太阳岛的白桦林面积锐减,但她听爷爷提到过松花江的日日消瘦,枯水期越来越长,就算是雨季,松花江也可能会裸露沙洲。
这可是曾经人人都喝过的松花江。
就像大兴安岭的雪越来越薄。
就像曾经被大肆砍伐的山林。
就像源源不断,从东北运走的石油、黑土、钢铁。
以前的东北供应着几乎占据全国三分之一的钢铁,五分之二的石油。
最先发展重工业的也是东北,又还将自己一些汽车产业和钢铁产业拆分、输送给南方,帮助它们建起自己的工厂。
比如东风汽车,比如攀枝花钢铁基地。
石油、煤炭、木材、粮食、机械……都调配、低价输送到其他地区。
哈尔滨工业大学,将航空系送给清华,将火箭导弹送给西北工业大学。
工业发展总要有一定代价,森林,水源,空气。
黑土地从不言语,它任人索取,哺育幼弟,伤口疮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它从不言语。
共和长子,总要多负担一些责任,来照顾下面同样孱弱的弟弟妹妹们。
后来它老了,没有力气了,血管里的石油不再蓬勃,筋骨的钢铁水泥渐渐废弃,肌肉的黑土地被人一块块偷出去卖,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它老了。
留不住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女了。
夜晚的小烧烤摊上,一个老乡剥了毛豆,弹掉裤筒蹦上的花生壳,习以为常地告诉宋茉,他找工作被拒了。
因为老板不要东北人。
宋茉捂着胳膊,那衣袖下旧伤叠新痕,夏天也要穿长袖。
杨嘉北说:“以前急着发展,没怎么保护好自然条件。”
宋茉点头:“我知道,我学过。”
课本上会讲,因为早起法制不健全,因为对自然重视度不够,因为一些部门片面而盲目地追求经济效益……这些都是课本上的东西。
还有课本之外的。
宋茉坐在沙发上,握着那瓶矿泉水,认真开口:“我有没有讲过,我在北京干过一段时间炸鸡店的兼职?”
杨嘉北摇头:“没有。”
“我那时候不是跟我妈走了吗?”
宋茉低头,“其实,那个时候,我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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