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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的。”
领主结结巴巴地回答。
费兰特笑了起来:“您写完了吗。”
他又重复问了一遍,这回的语气变了。
热辣辣的汗水从脊背上滑下去,领主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咬着牙:“是的。”
费兰特依旧保持着那个笑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拉长了语调,缓慢地将每个单词都嚼碎了一般,又问道:“您写完了吗。”
领主崩溃地将羽毛笔一扔:“西斯廷一世疯了吗?他难道想要夺走我们所有的财产?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在痴心妄想!”
费兰特没有生气,不如说他镇定得有些过分,他站起来,从桌子抽屉里又取出了一支新的羽毛笔——抽屉里满满当当地塞着数不清的笔和纸张,看起来他早有准备。
他恭敬而不失强硬地将笔塞进领主发抖的手指中,凑近了那张肥胖流汗的脸,微笑着,一字一顿道:“您写完了吗。”
这种机械式的问句比任何威逼利诱都令人胆寒,肥胖的领主恶狠狠地瞪着费兰特,眼珠子上爬着红血丝,一股被逼到极致的恶意让他一巴掌打开了费兰特手里的羽毛笔,无比快意地说:“我给的已经足够得多!”
他将那张纸举起来塞到费兰特面前:“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财富吧?死掉的那些贱民只需要几个金佛罗林就能摆平,剩下的东西全都会进入西斯廷一世的腰包——哪怕是最贪婪的鬣狗,也该知道适可而止!”
一直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费兰特霍然抬起了眼睛,蓝色的眼眸里阴郁如卷起了海上风暴。
“您是自愿来到这里的,”
但他开口时,却说起了无关的话,“您的仆人和侍从都可以作证,您命令他们来到这里觐见圣父,没有任何人捆缚您的手脚和意志。”
领主快意的眼神凝滞了,他不太明白费兰特说这话的意思。
“而我只需要将这个事实告诉——比如老鲁索阁下?您可以开始思考怎么用剩下的资产去获得他的原谅了,不知道他对背叛者是否有如冕下一般的耐心和宽容。”
费兰特站起来,在领主身上投下了乌鸦一般暗沉的阴影。
“不——等等,等一下!
我、我再想想!”
不出他所料,那点勇气像是浮云一样很快就从领主的身体里漏光了,费兰特无所谓地冷笑了一下,感到无比的厌倦和恶心。
“我想起来,我还有一座城堡——”
领主头上的汗砸在手臂上,费兰特轻轻咋舌,恢复了刚才的温柔,贴近对方的耳朵:“或许,您还忘记了您的小儿子非常喜欢的一座葡萄园?还有您的情人居住的珠宝公寓?”
他的声音像是嘶嘶作响的毒蛇,彻底摧毁了领主心里摇摇欲坠的最后防线。
费兰特捏着一沓签了名的资产捐赠名录,神清气爽地离开这间会客厅时,地毯上只留下了一个神情呆滞面容青白的穷光蛋——他唯一的资产就是门外那辆马车,以及他身上的衣物了。
这一场无声的风暴在卷空了七名领主的所有资产后,终于停了下来,以前所未有的昂贵价格向教皇买下了自己的性命的七名领主再度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他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但是紧接着将要面临的资产清零让他们又开始焦虑起来,不过这些烦恼要先放到后面,他们正翘首盼望听见老鲁索的死期。
作为曾经试图犯下谋杀教皇罪行的盟友,他们本来是世界上最为坚定的同盟,可正如他们在筹谋犯罪时一样,一旦罪行败露,他们第一反应也还是不遗余力地用肮脏手段脱罪。
在西斯廷一世那里获得赦免后,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昔日盟友,老鲁索可不是一个会放过背叛者的好人,比起尚且愿意谈判的西斯廷一世,那个做海盗杀人发家的老公狗更愿意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他们日夜祈祷着让老鲁索赶紧上绞刑架,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地获得最后的安宁。
这样惴惴不安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当然,历史书上并不会这么记载——几十辆简朴的马车从教皇宫大门里同时驶出,向四面八方散入翡冷翠的各个角落,穿着朴素的长袍的黑衣修士们驾着这些马车,他们腰上都围着象征教皇的金色腰带,手里拿着荆棘枝条,每个人都沉默肃穆得像是修道院里走出来的壁画,被大兜帽盖住了大半的头脸,身上萦绕着独特的沉郁血腥气息。
这群装束独特的修士第一次进入翡冷翠人民的视野,这也是直属于教皇圣西斯廷一世的神圣仲裁局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但是很快,这群有着“教皇的乌鸦”
的称号的修士们,就会走上历史的舞台,在教皇的指挥棒下,掀起一场场席卷世界的风浪,将他们的君主推上世界的顶峰。
马车们停在了一座座装饰华丽的庄园前,黑衣修士将握着荆棘枝条的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敲响了庄园的大门,彬彬有礼地对前来应门的人说出了千篇一律的邀请。
“遵荣耀的圣父、光辉的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圣西斯廷一世冕下命令,前来邀请阁下参与大法庭就翡冷翠大疫病一案的开庭审理。”
无数的人不安又喜悦地踏上了那辆简朴的马车,当然,也有几个人是瘫软着身体被半扛半拖上马车的。
当马车行进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时,教皇宫钟楼上那座翡冷翠最大的铜钟轰然鸣响,治安队成员们摇晃着小小的手钟,穿越大街小巷,将大法庭即将开庭的消息传播到每一个角落,如同当年教皇加冕的盛典一般,无数的人群开始涌上街头,但不同的是,多数人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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