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叫在花园卷棚里摆酒,趁夜色悄悄带人过去。
快到临走的时候,吴娇儿却忽然说来了月事,吃不得凉,去不了了。
婉婉去看了她两回,她都卧在床上起不来。
没柰何,只得叫茶房熬粥送来,自己携了桂娘和两叁个小厮丫鬟,小心翼翼往花园子里去。
一路抹过女墙,走到小卷棚跟前。
婉婉吩咐了下人们在廊下自在吃酒吃螃蟹,只和桂娘进了卷棚。
里头没点灯,怕招蚊子。
当地又放着一架天水碧洒金纸屏风,遮住了窗外灼灼的月亮。
婉婉正对着桂娘自谦这五百钱的螃蟹宴多少寒酸,转头往八仙桌一瞧,吓了一跳。
“这……这是厨房送来的?”
只见桌上铺红毡,冰盘堆糕饼,玉壶泛琼浆;桌旁设小几,炉瓶叁事、茶具漱盂一应俱全,铜炉袅袅焚百合香,瓷瓶斜插秋芙蓉,虽未见得是什么名贵的窑器,胜在搭配得宜,趁着青白夜色,倒也颇有几分贵气。
自然,顶要紧的还是桌上当中两只竹屉,婉婉打开,一股子鲜甜热气扑面而来,白雾绕绕中看见红红白白的蒸螃蟹。
另有一只大白瓷盘,摆着四五只壳子,金脆焦黄,像是炸过的,底下覆着肉,花香里隐约闻着葱姜和甜油酥的香气。
桂娘久未吃过荤腥,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可连婉婉也愣住了,瞅瞅螃蟹瞅瞅桂娘:“五百钱能置办这么些好东西?”
“你想得倒美。”
昏暗的卷棚里忽然听见人说话,那冷冷的男人的声音,叁个字也能透出讽刺。
婉婉吓了一跳,忙回过身,只见那浅碧屏风后亮起了朦朦的一团灯火,在上面映出一个人倚卧的影子。
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厮走出阴影,迭起了一半屏风,露出后面的一张矮榻与榻上的男人——又是李延琮!
惊吓之后,婉婉泄了气,扶着桌子无可奈何望着他:“你是做了鬼么,到哪里都阴魂不散!”
李延琮脸上没甚神色,披着的锦缎直缀袍角却泛着嚣张的织金光泽,垂在榻沿。
他倚着隐囊,手臂搁在阑干上,手里握着一只扇骨。
这个天打扇子?婉婉才皱了皱眉,便听他冷冷道:“把她给我弄出去。”
一语未了,帘栊下便闪进来个瘦高的人影,径自冲着桂娘走去。
桂娘愣了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连带着婉婉添油加醋讲给她的,李延琮的“光辉事迹”
,一气儿泛上心口。
她预感不好,一挑眉,咬牙道:“我是徐小姐请来的,徐小姐不让我走,我就不能走!
常言道,‘明人不说暗话’,李将军一向光明磊落,有什么事藏着掖着,白叫人胡乱猜度,岂不是糟蹋了两位贵人的名声——”
然而李延琮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谁说我光明磊落了?”
理直气壮地说混账话,他一贯如此,婉婉是习惯了,却让桂娘睁圆了眼睛。
李延琮也懒得对着她费事,看也不看一眼,扬了扬扇子骨。
那沉默的影子会意,随即钳住了桂娘就往外头生拉硬拽。
手臂上钻心的痛似曾相识,疼得桂娘涕出眼泪——难道又是那什么十八郎?
再瞧这卷棚里的光景——夜晚,孤灯,强硬的男人与被并不情愿的女人,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
桂娘是经历过的,登时更急了,在浑身的酸痛与脱臼的危险中抗争,腔子里涨出叫喊,
“不成!
将军——不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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