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让自己硬起心肠的办法,就是不去看她。
裴容廷宁可转过脸对着灯花,淡淡道:“姑娘来有什么事么。”
银瓶抿了抿唇,轻声问:“为什么…既然容郎还活着,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因为这与姑娘无关。”
裴容廷语气全不见那夜的温柔,从容淡漠,“天晚了,我要歇了,徐小姐请回罢。”
“不成!
什么徐小姐,容郎……上一回你分明叫了‘婉婉’的。”
银瓶伏在他膝上,两弯远山眉蹙得像江上涟漪,轻轻啜泣,“再叫一声罢……裴哥哥,再叫我一声……”
铜台蜡烛滴红泪,裴容廷闲闲的并不接口,握在圈椅扶手上的手却攥得嶙峋。
银瓶见了,撒娇似的叹气道:“容郎,你瘦了好些。”
裴容廷终于肯回应,却是拂过了袖子,微微冷笑道:“我瘦不瘦,与姑娘什么相干。”
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银瓶愣了一愣,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是静安端个茶盘在竹帘子外头,笑嘻嘻道:“二爷,小的见银姑娘慌慌张张跑过来,必是口渴,想着给姑娘斟碗茶吃。
不知是用大人吃的六安茶,还是才打扬州带回来的杨春绿——”
一语未了,便听裴容廷隔着帘子道:“不必了,银姑娘马上就要走了,用不着吃茶。”
静安本以为两人久别重逢,必是浓情蜜意,极尽绸缪,故特意赶来凑趣。
一听这话,倒唬得正说不出话来,银瓶急了,把手紧紧抓着裴容廷罗袍下摆的膝襕,口不择言道:“谁说我要走,今儿我不走了!
“
她红了红脸,低了低头,又柔声哽道,“容郎,我知道你恼我——”
面色粉涨,要哭不哭,裴容廷最吃她这一套,她心里有数。
许是经过了那一夜的痛哭,银瓶心里已经冥冥之中有了预兆,再次恍惚见到裴容廷,不再那样催心呕肝,反倒还有心肠动起心机。
她运了运眼泪,才要施展,又蓬蓬听见人敲门。
静安忙到外头问明了,溜回来报告道:“是李将军的人来,说有样东西要当面交给二爷……”
银瓶一听李将军叁个字,又是气又是恨——容郎不肯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必定自有苦衷,可李延琮也配合着骗她,就是罪不可赦了。
泪珠子还在她眼中含着,芙蓉盛春雨似的,暗地里却已经咬碎了银牙。
她还在走神,裴容廷已经提着袍子起身,吩咐静安道:“把银姑娘带到东厢房待会子,等他们走了就送她回去。”
“不成,我凭什么躲着李延琮的人!
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回去报给他主子知道,让他还怎么骗我!”
银瓶气恨恨地也站了起来,转身对上裴容廷清冷的目光,立即温驯成个鹌鹑样,可怜兮兮抿唇道,“既然容郎让我回避,我回避就是了。”
她低着头打帘走到堂屋,瞥见西进间儿湘帘半卷,里面虽未点蜡烛,却洒进了一室月光,屋里只一张架子床,一条香案,案上也没有炉瓶叁事,只放着一幅青瓷茶奁,在月色里白得发了蓝。
银瓶低声问:“这可是二爷住的地方?”
静安应了一声是,银瓶心下动了一动,竟也不出门,闪身往卧房里一躲。
放下了湘帘,叁两步上了床,又放下了青纱幔帐,把自己关在了床架子里。
“这……”
静安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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