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路。
易飒很快发现,宗杭开车是稳,但稳如六十老叟,易飒催过他两次加速——别人加速都是十码十码地增,他大概是一码一码来的。
原本落在身后老远的车子,都把他们给超过了。
更气人的是,有辆摩托车,同样男载女,分明挑衅:故意贴着他们超车,嗖一下风驰电掣过去,腾起的黄土黑烟呛了易飒一脸,出去老远了,还扬回一串奚落的笑。
反了天了,乡村小青年,在这挑战她,她在东南亚玩摩托,什么飞车上墙、过接应台、悬头独轮跳,什么没玩过!
她催宗杭:“追,追过去……停,停下,换我开。”
宗杭猜到她是要跟那对男女过不去:“易飒,算啦。”
“什么算了,他自找的,还有你,我下来跑都比你快。
这条路上,哪辆摩托车不比你快?”
宗杭说:“摩托车很危险的,是肉包铁,不能太快,我这是安全速度,他们已经超速了。”
两句话一墨迹,那辆摩托车已经看不到了。
估计反杀无望了,易飒叹气:“我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慢的摩托车。”
她平日里都是横冲直撞、风驰电掣,忽然这么慢,觉得屁股上像长了针,坐不住,时间多到没法打发。
宗杭居然还很有道理:“行路当然是安全第一,干嘛跟他们比快慢呢?再说了,你车上带着人,不应该对人家的安全负责吗?开那么快,乘客能舒服吗?万一摔了呢,头破血流的,有意思吗?”
易飒说:“你哪这么多话?能不能安静点?”
宗杭不吭声了。
易飒也由他去了,屁股上再多针,戳习惯了就无所谓了,她坐着无聊,看路边风景。
野草密密簇簇的,草尖探进风里,风也来得没规律,带着草尖左摇右摆,草丛中有朵紫色的牵牛花,只此一朵,像投错了胎,孤零零站着,惶惶无依。
又看见两个人,脑袋对着脑袋点钱,一时失了手,一张钞票飞起来,被风托高,一个伸手够,没够着,另一个跳起来捞,也捞了个空。
易飒差点笑出声来,从前开得快,从来也没心思留意过这些道旁的七七八八。
顿了顿拐上另一条道,照样车来车往,易飒终于看到两辆跟他们差不多快慢、甚至还要慢的摩托车。
一辆是个中年男人,后座坐了个老太太,头发花白,精神不是很好,手背上还有吊了盐水后贴的白胶布——那男人开得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地面的凹凸不平,还时不时扭过头去,小声地嘘寒问暖。
另一辆是个年轻男人,开得时快时慢,总忍不住猴急急往前窜,后座上应该是他老婆,抱着个娃儿,隔一会就伸手拧男人的腰,骂:“慢点!
娃不耐颠!
你看到洼窝儿不知道拐啊!”
……
易飒忽然觉得,快有快的速度,慢有慢的风景。
这样也挺好的。
看多了,眼睛有点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图省事,额头抵上了宗杭的后背,偏了脸看一侧风景。
宗杭心里一跳。
后背上的神经忽然极其敏感,能感受到她的分量、身体的柔软,还有轻微的鼻息,透过那一层薄薄的布帛,正拂在他背上。
宗杭顿了一会,才说:“易飒,你别睡着了啊,这样睡着挺危险的。”
易飒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宗杭不觉就笑了。
手心有薄薄的汗,盔帽的挡风罩上积了些许灰沙尘粒。
心里像揣了只刚睁眼拿嫩喙去破壳的小雏鸟,这里啄啄,那里啄啄,又酥又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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