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裕瞬间听出她的用意。
绝胜烟柳满皇都。
春风不度玉门关。
塞北不比京城的桃红柳绿,只有数不清的飞沙走石和望不穿的大漠孤烟。
“遥寄尺素,聊表寸心。”
裴裕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今年留在京城过节吗?过了元宵再回,指不定能折枝早桃花。”
杨淑知他三年孝期刚满,这才离开塞北,赶在年关前进京面圣述职。
“纵有桃华万顷,春去花落,怎及阿淑一纸墨宝,常开不败。”
“给你补画一幅便是。”
杨淑嘟囔:“都怪那迷路的笨乌鸦!”
皇宫的朱墙黛瓦镌刻着各种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尽显奢华。
宫道两侧,没几步,便立着一个值班的太监,提着灯笼,隐蔽的死角中还有不少暗卫伺机而动,可谓壁垒森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裴裕在庭外等了半晌,皇帝的贴身内侍刘公公才慢吞吞地领他进殿。
嘉和帝杨元先是东拉西扯地同他话家常,天马行空地兜了一大圈,方循序渐进地切入正题,“裴卿年少有为,青出于蓝胜于蓝,率三千精锐骑兵,专打闪电战、游击战,扰得北蛮疲惫不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瓜州、敦煌两郡,重振河西走廊,年后整军,攻克玉门关,指日可待,届时丝绸之路全线畅通,与西域外洋人商贸交易无往而不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殿内的暖炉木炭添得很足,却没能让裴裕冻僵的经脉活络起来。
他乍然从天寒地冻的人间境掉进四季如春的温柔乡,被不合时宜的热气熏得头昏脑胀,勉力集中精神,听了一箩筐毫无营养的溢美之词,心累得无以复加,却又不能真犯迷糊,捧杀一词,重点在杀,杨元冠冕堂皇的吹嘘过后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杨元话锋一转:“只是年轻气盛,朝臣中参你的不在少数,穷兵黩武、刚愎自用,三年下来,军需耗资巨大,国库日益见底,百姓叫苦连天,长此以往,必难以为继。”
裴裕咬破了干裂的下唇,尖锐的痛感和腥咸的味道让他保持理智,才没在面上露出讽意。
“而河西走廊这一要塞,难攻也难守,为保沿路客商日后不受北蛮扰乱,必然需要铁骑营的将士长期驻守巡防,粮草运输便成了一大问题,塞北本就山高水远,河西走廊又腹地狭长,这路上所需的盘缠和时间,可不是小数目啊。”
杨元的语气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裴裕咽下一口血沫,“臣愚钝,不知皇上此言何意,是命臣效仿三年前的蔡茂将军‘收缩兵力’、割土让地、退守嘉峪关吗?还请皇上明示。”
杨元狂笑两声,嗓音粗粝得像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果然还是血气方刚、藏不住事的年纪啊!
好啊,成天和一群老臣虚以委蛇,互相猜疑,朕也厌倦了。
朕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召爱卿回京,一来是了解塞北边关的情况,二来正是要商议西北边塞粮草供给的难题,朕已有思量,楼兰地处丝路西端、近玉门关,国力不强,但坐拥整片沙漠面积最大的绿洲,水草丰茂,粮食富足,若是攻下楼兰,便能实现自给自足,粮草辎重筹措等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皇上,我朝乃礼仪之邦,而非虎狼之国,太祖开辟丝路的初衷,是为促进与周边诸国的文化交流、商贸往来,虽有北蛮侵扰,几经辗转周折,终也延续至今。
楼兰与我朝素来交好,缔结互惠盟约,岂能因觊觎绿洲资源,背信弃义,公然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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