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将茶盅放下,微微退后,双手下垂,侧目悄悄看着顾思杳。
午后日头自窗外照来,打在他侧脸之上,挺直的鼻梁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光辉,薄唇似水,清隽秀逸,俊美非凡。
以往,还只是觉得二爷生得俊俏。
这两月以来,二爷却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周身的气势越发迫人,仿佛一夕之间便从一个翩翩少年,蜕变为了一名成熟男子。
惹得她和绿珠两个,夜里睡前总要遐想一番二爷。
只是,二爷怎么就是不肯看她们两个一眼?
来前,太太分明已经是给她们开了路子的。
将来但凡有个一男半女,都是一房姨娘。
然而若是伺候这样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哪怕是叫她们两个当一辈子的通房,那也是心甘情愿。
明月自问自己姿色也很是不俗,家里小厮来献殷勤的不在少数,却怎么就是不入二爷的眼?莫非……莫非二爷不喜欢女人?
心中这念头一起,明月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掐在此时,顾思杳那淡漠的声音传来:“下去罢,无事传召不要进来。”
话音淡淡,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疑。
明月听见这一声,不觉身上打了个哆嗦。
绿珠之前挨的那一脚,在床上躺了三四天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现。
虽说那次之后,二爷给了许多银两,又请了大夫给医治,也再未责打过她们,但那夜的事情让她始终心有余悸。
二爷看不上她们也好,她心底深深的觉察道,这样的男人是轻易招惹不起的。
她连忙低低应了一声,扭身出门而去。
明月出去之际,带起一阵香风。
顾思杳剑眉轻皱,起身将窗子又推开了些。
他生性喜洁,也不爱这些脂粉浓香。
如今风俗,名士淑媛皆爱熏香,引得世间也跟风而起,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垂髫幼童,便是再怎么穷困的人家,出门也要弄些香沫子抹在颊边耳后。
顾家内宅则更不必说,两房太太、姨娘连着尚未成年的姑娘,和这些个丫鬟,各个都是弄得满身浓香,人还未到,已是香风十里。
这些脂粉香气,艳丽妆容,搅着鬼蜮伎俩,□□勾当,充斥着顾思杳的童年。
母亲宋氏过世之时,顾思杳不过才四岁稚龄。
记忆中,母亲的容貌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她总是梳着一个倭坠髻,乌黑润泽的发髻上簪着一只点翠金凤钗。
金凤雕的甚是温润,一如母亲的为人。
母亲在人前很是温婉宽和,对着父亲也是温柔软款。
在父亲去东家睡西家宿的时候,她会抱着年幼的顾思杳独自在房中,轻声哼着童谣与他听。
族中人说起顾武德这房太太,都赞其贤惠大度。
然而顾思杳却深刻记得,无人之时母亲对灯垂泪的情形。
泪珠滴在顾思杳额上的湿凉感,到了如今,仿佛还在。
后来,母亲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半载有余,终于深秋的一个黄昏撒手人寰。
那日秋风四起,院中落叶萧萧,母亲枯瘦的手在年幼的顾思杳脸上摸了摸,便无力的垂下。
院中下人们哭天抢地,令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顾武德亦在床畔,守着亡妻,眸中含泪,指天画地的述说着失了爱侣如何痛心疾首。
然而不过一年的功夫,他便抬了程氏进门,同她如胶似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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