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什么都好,唯有一点缺憾,每一代的梅老爷子和梅老太太都放不下的,他们人丁不旺。
几乎每一代都是单传,到了现在,也就是绣鹤父亲的这一代,说起来是兴盛的,四世同堂,其实是曾老太爷和老太爷都舍不得咽气,只得绣鹤这一个女孩子。
绣鹤养在深闺里,并不常出来走动,也是几位长辈老人,才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她。
照梅城资历最老的陈太爷的说法,绣鹤生得很美。
但他的原话是,红的地方红,黄的地方黄,和戏台上人一般标致。
刘世虽说还未真正和绣鹤照过面,但他却能描摹出形状。
在他的描述里,绣鹤有一张玲珑的脸,娇滴滴汪着一窝水的眼,带着笑影似的嘴,一管挺直的鼻梁悬在中央,镇住了柔弱的眼和嘴。
我们姑且认为这是十三四岁梅月的样子。
绣鹤作为梅家唯一的小姐,实际上当然是受宠的,但她顶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家里人所期盼的。
旧历过年的时候,她穿着新制的红梅绣花小毛皮袄,在院里堆来滚去的玩雪,从没有人怪她糟蹋衣裳,他们只充满爱意又遗憾地一笑。
可惜的当然不是衣裳,而是衣裳下的姑娘。
祭祖的时候,绣鹤是不能够进祠堂的,她被奶母拉着站在外头,拣丫头手心里的糖枣吃,奶母要说她,她就眼睛一瞪,把奶母给吓回去。
等到曾老太爷头一个拄着拐子颤颤巍巍被人扶出来了,她跑上前去要红包封,曾老太爷平日里要什么给什么,这一天就不大笑得出来。
绣鹤心里明白,她一边跳一边喊,今年就有弟弟咯。
老人家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拉着她进去吃奶糕喝甜茶。
绣鹤被人簇拥着哄着抱着往前走,一回头看到了母亲苍白的笑着的脸。
两抹胭脂浮在她的脸颊上,艰涩地化成了喜庆的模样。
绣鹤再大一点的时候绣鹤的母亲终于坐不住了,往上数往下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无能为力的肚皮,她决定把生育的压力转移出去。
她一口气给绣鹤的父亲抬进来三房妾,挑的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小姐,这三房姨太太不懂诗词也不通笔墨,但全都是从多子多女的乡下人家里出来的,生得如同庄稼般结实。
她一直嫌自己过于弱柳扶风了些。
姨太太进门那天绣鹤赌着气,不肯去前头见人,她不仅知道姨太太是来抢父亲的,还知道她们是来生弟弟的。
给她启蒙的先生告诉她,身为长姊理应爱护幼弟。
绣鹤低着头想,哪里轮得我。
绣鹤对三位姨太太的恨意消解得也很快。
乡下来的姑娘会哄小孩子,带着她疯玩,春天给她做纸鸢,冬天给她做冰灯,放支红蜡烛在里头,绣鹤喜欢得要命。
感情最好的时候,她甚至央求着她们快给她生弟弟。
然而来自乡下带着多子魔力的姑娘也没能打破梅家的传统,三个刚从地里钻出来似的新鲜姑娘熬成了妇人,梅家仍没有添一个人丁。
她们刚来的时候长得不像,现在站成一溜三胞胎似的,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人,她们原来的家族多么富饶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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