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屋子里没有声音,但你听到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比起某个人,更像来自于某个空而阔的整体。
这间屋子就是一声叹息,床上的女人,床边的黑色漆皮鞋,窗上银红的窗纱,窗外的声音,全是叹息的一部分。
仿佛是小时候看漫画书,那神仙或妖精哈了口气,那白雾中自有天地,有人走动,于是故事就另起一段。
屋子最右边的角落里有个檀木箱子,落了锁。
这箱子一望给人一种空旷,然而它实在不轻,里面据说是她母亲的遗物,一对琉璃的花瓶,是洋东西还很值钱时候的洋货,一个铜香炉,长满了铜绿,这又是老东西。
三四个瓷碟子,一把茶壶,一个金漆画着山水图的托盘,大概是后来收集的。
她没有见过母亲,仅以箱子里这些母亲用过的物件来怀念她。
母亲也许没有想到,她死了之后,是这些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东西代表了她。
母亲的故事落了尘。
第2章
月白其实不是白,而是一色浅浅的蓝。
绣鹤的故事,实际上已经是斑驳带着霉点的了,可这色月白仍称得上好看,拎出来抖擞两下,像一件轻薄的旧衣,旧的旧的韵致。
是苍白的影壁上走过去一个人影子的颜色,但这鬼影见不得太阳,最好是有月亮。
绣鹤姓梅,家在梅城。
梅城的白天很荒凉,老头老太太缩在屋子里,四桌麻将也凑不出一个声响,像怕吵醒了谁。
年轻人拖着脚走路,他们似乎永远没什么着急去做的事。
这里找不出一个有生机的人,连颗树都长不活。
但到了晚上,人都不见的时候,月亮幽幽地轻轻淡淡地亮起来,洒下一色一色的浅蓝月白,自然的生灵气就出来了。
没有任何理由就霸占了这片地的人类无可奈何地退下去了,他们鼎盛过的,断了的墙根就是证据。
月光镀上了青色的瓦、黄色的砖,地里冒出一股一股的烟色的水气。
没有人出来做代表和交涉,然而人类是下台了,他们转了身叹了气,也许还吊了个嗓子。
梅城是座人类打了败仗的城。
晚清末年,战火将起未起,起了几次,又被朝廷卑躬屈膝的给按了下去。
打仗,签条约,又打仗,又签条约。
但这些都是外头的事,梅城太小,太里面,以至于兵家不争,梅城人茍安一方,仿佛仍在太平年间,不知有秦汉。
但梅城不是桃花源,梅城人不是自己去避难了,而是被忘记了,你可以看到一个朝代的气运在这里氤氲,里面的人都被这气运沾染,到了末数。
刘世是个自由诗人,但他刚来梅城的时候,只是个留洋回来的青年学子。
他穿一身做工精细的西装,袖扣上刻了英文字,头发抹了油,十分讲究,和他后来一件灰青色的旧长袍,头发老长也不剪的形象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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