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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老了。
才七年,就老了这么多了。
头上白发,脸上纹路,冬夏也常病了。
可已都觉得,大人笑起来,还是从前那样,谦谦儒雅、秀美温和,是举世也难寻的风华。
已都从前以为自己最怕的是饿,最怕的是死,他见过父亲母亲饿得发疯的样子,也见过妹妹生生饿死时失去光彩的眼眸,他怕极了。
然而直到今日,他才终于发现了,自己原来更怕的,是大人变老。
就像是蝼蚁草芥看着头顶大山将倾,惶惶不可终日。
已都忍不住道:“大人,您要不……”
您要不不管了吧,您要不告老了吧,您要不,不当这个州牧了吧!
可当他对上宁和看来的略带疑惑的目光时,却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
大人的眼睛里还有未散的思绪,显是方才正在思考着什么。
已都知道,她想的定是越州百姓,想的是如何变法,又或者,那位远在京城的秦司空。
自己又怎么能拿这样的话来打扰大人呢。
于是已都顿了一下,改口说:“您要不,先用饭吧。”
宁和方才所想,正是京城之事。
已都只是一个小小侍从,能知的自是有限。
而宁和自己,却再清楚不过:京中此刻正是风起云涌时刻,新旧两排、新法旧法,再兼诸子夺嫡,多方势力竞相角力,局势云谲波诡,整个大赵官场之中一片风声鹤唳。
她自己身为地方官,虽曾在变法一事上鼎力支持过那位曾经的秦司空,按说也有干系。
但,宁和是位女子。
作为整个大赵仅有的一名女官员,还是正三品,且多年来有些口碑名望,她是特殊的。
可以说具备某种象征意义,像是枚护身符一般,朝中变动轻易波及不到她。
可,也因她是个女子,便注定了,她此生入不得京;也注定了,她此生也无法参与到那些真正左右航向的变化与博弈当中去。
诸子林立的朝堂之中,宁和始终是个异类。
自去岁起,宁和听闻秦司空被贬一事,便格外密切地关注着朝中相关形式。
越是等,心中便越是叹息。
随着当今病重,新法一条接一条的被逐渐废除,再等到新君继位……在宁和看来,结局其实已经注定,而她无能为力。
宁和如今最担心的,其实已经不是这场注定失败的变法,而是它的发起人,曾经的秦司空、如今的秦左仆射。
宁和自己为这变法一事殚精竭虑八载有余,即使生性豁达,得出不成之论时尚痛心疾首;而那位不知耗尽了多少年心血构思,又花费了多少功夫将之设法推行的秦司空,又当如何?怕是早已将之视为一生志向所系。
且宁和这些年来与其通信,深知此人性情外和内刚,一身傲骨。
变法若败,恐心气折。
前日,当宁和在所收邸报之上见到朝中新相任命一则,心中忧虑更是升到了顶峰。
用过晚饭,宁和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当中。
她将已都屏退,自己将油灯挑亮,端着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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