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苍走出门,云沐早已在门外,正逐一检点马背上的行囊。
他将东西全部一一过目,事无巨细,甚至连药匣都打开检视,确定无误,才归拢行李,整装上马。
直到这时,凌苍才明白想离开厉锋果非易事。
关卡重重,一丝不茍。
守卫们即使认得云沐,仍是查验了出教文书后才放行,他策马跟随,极力稳住心绪,记住能看见的岗哨。
一路西行,离开厉锋大本营,便是黄沙万里。
在烈日烘烤下,人像要被熔化一般骄热难耐,烫得呼吸都炙热如灼,又干渴难当,有限的食水必须在赶至补给点之前精确计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荒野中晒死的干尸,沿途历历可见牲畜的白骨被黄沙半掩,路途之艰苦,非常人所能想像。
酷厉的自然面前,人渺小得不值一提。
云沐以幂篱遮挡面容,控制着行止的一切,何处歇马,何处息宿,何处有地下暗河可补食水,皆是了如指掌。
同时他坚韧的耐力超乎想像,凌苍每每在深夜还能见他观察星辰斗宿,以掌握明日行走的方向。
在戈壁荒漠之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迷路。
当终于到达西夜国前最后一个小镇时,饶是一路冷定如神的云沐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座小镇四通八达,被来往的客商视为行脚休憩处,繁华而热闹,见惯了各地客商的店伙眼力十足,恭敬的将他们迎入上房。
但是只有一间上房。
这是云沐的吩咐,凌苍不知道用意,但默然照办。
放好行礼,他除去了蒙面的布巾,洗掉了一路风尘。
等他再回到房间时,云沐又已是往常的模样,白衣如雪,黑发如漆,眼瞳仿佛还带着浴后的湿气,乍看上去像个小书童,全无半点威势。
云沐抬头瞥见同样沐浴过后的凌苍,似乎微愣了一下,随即撇开垂眼打量街市。
从二楼的窗口望下去,肤色各类的异族人不时往来,小贩们在黄昏的余晖中扯着嗓门吆喊,试图争取最后的顾客。
“凌苍。”
“怎么?”
云沐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仔细看那个人。”
一阵喧嚷冲乱了街市,凌苍顺着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西域人蛮横的撕打摊主,粗蛮的拳头在瘦弱的对手脸上冲撞,鲜血从摊主的鼻腔唇角溢出,他仍不放松,甚至出言威胁围观劝解的路人。
最终,他似乎褫夺了满意的金钱,扔下昏迷的对手扬长而去,背后是摊主儿女的哭声震天。
“看清楚了?”
云沐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水:“卯时以前,我要看见他的脑袋。”
凌苍蓦然回首,明知不该问仍不禁脱口:“为什么。”
“你是影卫,什么时候开始有资格质问我?”
云沐漆黑的眼瞳对上他的眼,皮笑肉不笑:“不过是个以暴力夺人钱财的恶霸,杀了又怎样,去吧。”
凌苍没再说什么,出了门。
云沐握着杯子的手骤然用力,杯子化为齑粉,他唤来下人收拾,自己则回到榻上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云沐猝然睁开眼,一抹影子从窗口掠入。
一颗血污的头颅在桌上滚动了几下,停住。
暴凸的双眼仿佛在怒瞪,像是难以置信自己身首异处,正是稍早时凶恶致极的当街殴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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