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馆工作大半年里,有一个自称空哥的常客。
他不明白一个四五十岁的无业游民,为什么总喜欢待在这种通常是小年轻喜欢的文艺小酒馆。
空哥说自己双手空空,裤兜空空,家徒四壁一盏煤油灯,金钱来去如穿堂风,自称是这片最有资历的老住户,张远不置可否。
又是某一天,空哥准时在下午五六点离开,去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叫一碗面吃。
他沿路上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熟人又随意的打个招呼,有些地头蛇的意味。
他正走着打招呼,用右手、左手插在兜里倒走着打招呼,然后撞到一棵柳树上摸摸后脑勺,他转过身继续走着打招呼。
真是个怪人啊,张想。
张远虽然对空哥的吹嘘并不完全信任,但想到空哥毕竟是生活在这附近的人,应该会对当年的事件有所了解,常常认为不妨去和空哥进行适当的交流。
自然以好多次我们在店里见到您,开始聊了几句,气氛熟络起来。
张远问,您真的像说的那样什么都知道吗?虽然这句话带有一些玩笑的语气,空哥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愿者上钩,空哥弓着背坐在靠窗旁的高脚凳上,看着窗外。
不同方向人流间或交叉而过,又或并不能构成一股人流。
这期间,按空哥的意思喝完杯中每日一瓶的液体之后,他们约定某日某时在某巷见面。
空哥说他回去找找,或许有当年旧报纸之类的,到时候顺便一股脑交给他。
那里安静隐蔽,周围住户少,连通的巷子也少。
陈老师去那里之前,正对镜子给自己的脸上妆。
他对自己心里那张脸说的不行,但他觉得糊弄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学生不是件难事。
妆还没化完,他听见楼下噼里啪啦传来打斗的声音,隐约间,他看见在巷口悄悄望头的青年。
坏了,陈老师想,这孩子可真楞,三两下擦掉脸上还未完成的伪装。
陈老师急忙跑下楼梯,没想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张居然就和人家正面冲突上了。
也许放弃上得好好的大学,放弃未来有可能的好工作好前途,选择退学,一般人都会悄悄瞒着父母吧。
张远一开始也这么觉得,然后他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告诉他们会得到什么反应呢?他心里甚至暗暗想如果他们反对,那我也就有理由不退学了。
父亲还是像往常那样垂着头,自从和自己说了亲生父亲的事儿,父亲在自己面前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的抬不起来头一样。
每次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头顶灰白的发旋。
从发旋延伸出来的白发又多了几根,看不到父亲情绪的交流让他难以体察父亲真实想表达的意思。
每当他想进一步看清父亲的脸,父亲就会退一步拒绝他的靠近。
他讨厌这样这样的在他面前低头,让他觉得什么好话都不想说,上来就想直接吵架。
可爸爸这样的姿态,分明又是在告诉他,你向我提什么要求,要怎样向我发火,我都会让着你的,我不是和你吵架,我首先就同意服软,这样觉得想说的话都被爸爸这种样子硬生生逼的回去。
好像只要我一开口,就落实了不孝子欺辱勤恳本分养父这个事实。
我从来都没对你们做错什么,干嘛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呢?妈妈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眼圈微微发红,两只手臂紧紧缠住爸爸的,像一株依附大树的菟丝子。
妈妈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仿佛有话哽在后头说不出来,脸上满是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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