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澈将目光从衣襟凌乱、形容狼狈的苏吟身上挪开,冷冷看向榻上的男人,紧握着刀柄的右手霎时加重了几分劲力,骨节咯咯作响,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压下翻涌的恨意,忍着体内剧痛面无表情道:“速去将衣裳穿好。
待仪容齐整了,再来向朕回话。”
苏吟闻言愣愣看着天子清隽的侧脸,蓦地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初次来癸水正是在荣成大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那时她的浅色裙裳脏了一块,格外明显,是宁知澈护着她回府,不让大长公主和一众公子贵女瞧见她身后血污。
彼时璀璨夏光穿透层层枝叶,斑驳树影落在少年太子那身玉袍之上。
太子眉眼清阔,神色镇定,耳朵尖却是红的,轻声对着马车内的她保证:“莫怕,孤知你最在意颜面,今日之事绝不会有外人知晓。”
回忆远去,眼前不再有炽盛的暖阳,曾经那个温柔可靠的少年郎君也已长大。
紧阖的木门将午后天光拦在屋外,也保住了她这个杏坛泰斗嫡长曾孙女的最后一分体面。
苏吟垂下眼眸,低声应是,将榻上的小衣拿起来,随后看向地上掉落的裙衿,不由犯了难。
她若弯下腰,无论再怎么用手拢紧衣襟,难免都会露出几分雪色,而宁知澈此刻就站在她身前。
苏吟有些难堪地低下头,俯身欲拾。
宁知澈额间青筋狠狠跳了两跳,闭了闭眼,倏然弯腰捡起那条腰衿,重重塞到苏吟手里。
苏吟怔怔瞧他。
“看朕做什么?”
宁知澈凉凉道,“还想朕像午膳前那般亲自伺候你穿衣?”
榻上的谢骥闻言瞬间脸色铁青,看着眼前尊贵至极的帝王,终是有些不甘心,待苏吟白着脸走至屏风后穿衣,抑下怒意恭声开口:“陛下,您的皇曾祖父佑宁皇帝陛下当年赐下金令,予谢家后人三诺。
臣今晨已归还金令,您身为国君,该代佑宁皇帝陛下准允臣上书请求之事,一则饶恕苏吟之罪,放她回定北侯府;二则下旨让臣和苏吟重做夫妻……”
“住口!”
宁知澈嗓音淬着寒意,连连冷笑,“放她回府?重做夫妻?朕告诉你,想都别想!”
谢骥气得从榻上爬起来:“佑宁皇帝陛下当年金口玉言,只要不损及江山社稷,不伤及忠臣良民,凡事皆可应允……”
“既是皇曾祖父亲口所言,那朕就送谢卿去见他老人家。”
宁知澈寒声再次打断,“待到了九泉之下,谢卿请皇曾祖父亲自允准你所求之事便是。”
谢骥听罢呆了几瞬,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敢置信道:“陛下,大昭以仁孝治天下,您这是悖逆先辈遗命!”
“连朕的父皇都已被朕幽禁了,朕今日再忤逆一个皇曾祖父也无妨。”
宁知澈轻嗤一声,“何况你算什么东西,敢指责朕不孝?”
谢骥气得浑身发抖,怒斥道:“昏君!
厚颜无耻!”
宁知澈嫌恶地移开视线,瞥了眼已穿戴齐整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苏吟,旋即漠然收回目光,嗓音平静:“朕国务繁忙,耐心有限。
既然你们二人不肯一刀两断,朕便只好帮帮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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