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到衡州赴任,官厅差了个小吏服侍他,将他安置在州学厅旁一间官舍中,并给他备了一套绿锦官服,烧了一桶热水。
他洗过澡,关起门,穿戴起官服。
由于太瘦,袍子有些空荡。
但手摸那锦面,又柔又滑,心头悲喜齐涌,不由得偷偷哭起来。
厅里几个教授同僚设宴款待他,他已经多年未坐在这宽大桌椅边吃饭,更何况那满桌丰洁鲜肥,端杯抓箸时,手一直在微抖。
舌头更是木了一般,说不出几句得体的言语。
好在那几个同僚知晓他经历,都温言和语宽慰,暖得他几次泪要涌出。
由于几年未沾荤腥,那天他又吃多了些,回去后,一夜大泻了几回。
休整三天后,卫参便开始上任。
教授一职极清静,不过是训导经义、掌管课试、纠正不轨。
只是在梧州时,他难得寻见两本书,荒废了三年。
重拾起来时,有些生疏,口舌也十分讷涩。
站到那些州学生面前,更是发窘发慌。
他唯有尽力克制,勉强应付。
即便艰难丧气,他仍极感念朝廷,差给他这样一个职任,让他得以调养身心。
过了三两个月,元气渐渐恢复,脸上有了血色,身心也舒展了一些,他才略略能挥洒得开了。
只是,他再不敢信任何人,在衡阳,也无一个真朋近友,时常觉着孤寂。
第二年,有个官媒替他说了一门亲,是本地乡村一家上户的女儿,由于挑贫拣富,耽搁了年纪,已经二十五岁。
那家只选他人物地位,并不要他聘资。
他一想,和自己也算般配,修了家书,求得父亲应允,便成了亲。
岳丈替他在衡阳典了一小院房舍,他搬进去后,才算有了家室。
只是那妻子性情有些古怪,时常与他怄气。
他先还容让,到后来受不得,便发起狠来。
那妻子竟丝毫不怕,反倒越发泼悍,与他撕扯对打。
常将他的脸抓打得青一坨、红一道,去了州学,被同僚和学生偷笑。
他懊闷之极,却也无可奈何。
三年任满,卫参无功无过,考绩中下,被转差到拱州襄邑任县尉。
他已惯习了州学之职,却不敢违抗,只得带了妻子,搭船乘车,辗转来到襄邑。
那县里典史带了两个弓手来迎接他,将他们接到一间官舍暂住。
略一安顿,他忙去拜见知县,那知县年近六十,生得极肥,肚子将官袍顶得滚圆,脸上的肉也将眼睛挤作两道肉缝。
他躬身拜问,那知县嘴角只略扯了一丝笑,从肉缝里露出两只小眼,瞅着他说:“劳碌了,你先去安顿家务,三天后来交割上任。”
他忙躬身退出,心里却有些纳闷这知县竟如此冷淡。
回到官舍,妻子抱怨那官舍窄陋,立即催他去寻一院房舍。
他任教授,每月俸资只有五贯多,除去夫妻花用,三年只攒了四十多贯,路上虽尽力省俭,却也花去大半。
他只得问那两个弓手,寻见一个牙人,照着衡阳那宅院大小,看了一处住所,一年赁钱便得十三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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