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或真是岳刃余的孽种,二十年前五大门派能杀他爹娘,二十年后也一样能宰了他!”
蛰伏在檐下的人轻巧一个翻身,跃进了墙外的黑暗里。
议完事的长老出门,前呼后拥自不必说。
辗转于乱世而活到今日,哪个没有经历过血淋淋的现实?到了晚年虽然奢望安度,但生于江湖死于江湖,这是所有人的宿命。
深深吸一口烟,让那团厚重的辛辣在肺里打个滚,再吐出来时,四肢百骸有了短暂的放松。
车轮滚滚,他坐在车里沉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隔着垂帘喊:“隐元,先去一趟城南。”
可是影子一样寸步不离的随从这次没有应他,他心里骤跳起来,马车还在继续前行,但他到这刻才发现,外面的脚步声不知何时都消失了。
他开始后悔,不应该乘车的。
又唤了声隐元,抬手摘下了长剑。
车轮碾过一块石头,猛地一颠。
他慌忙撑住身,车终于停下了,可腰间别着的折扇也滚到了车外。
垂帘下的缝隙恰好能看见那把扇子,他瞪着眼,一片绛红的裙角翩然而至,云头绣鞋踩在扇子上,他听见扇骨发出折断的声音,还有自己颤抖的语调:“外面是谁!”
第45章
外面的人自然没有答他的话,红色的裙,红色的绣鞋,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下,有种阴森的美。
亥时到了,天上一钩残月,即便是五月的节令,也仿佛散发着寒气。
这是通往自家府邸的竹林小道,他有个诨名,叫精舍书生,他是整个长渊读书最多,学问最高,最深不可测的人,所以他的住处必须既含蓄又典雅。
君子如竹,这些萧萧的凤尾是他彰显清贵的道具。
以前他也有些喜欢它带来的内心平静,但今天却前所未有地讨厌风过竹林的喧哗。
哗哗哗——还有虫袤吊着嗓子的,绵长的鸣叫。
这条小径又长又深,如果坐车前行,连自己都搞不清离家还有多远。
裙和鞋依旧不动,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开始怀疑车外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夜深了,难道是艳鬼夜行么?如果换作平时,他可能愿意在那洁白的身躯上提一行小字,然后在肥腻的圆臀上再落个款。
可今天不行,他连半点旖旎的心潮都没有。
他死死盯着那双鞋,对方不动,他也不动,仿佛这样能一直僵持下去,僵持到日出东方。
忽然,车外的人发出一声笑,那笑声如果放在深闺绣窗前,可能是极撩人的。
然而出现在这诡夜,于万籁俱寂时,便令人心头栗栗打颤。
他咽了口唾沫,瞬间笑声又转换成了哀叹。
那双鞋动起来,仅仅向前蹉了一小步,翻卷的鞋首看不见了,裙片占据了帘下的方寸间隙。
人在极度恐惧时会有两种反应,要不是尖叫逃跑甚至晕厥,那就是勃然大怒干翻他娘。
他咒骂一声拔剑便刺,车外的人一晃消失了。
车厢里回荡起急促的喘息,奇怪他行走江湖多年,在途经了千万次的回家的路上,竟然会怕得不敢下车。
惊恐地等了一会儿,外面一片宁静,那鬼好像真的走了。
可能是这把剑杀过太多人,杀气重,连鬼也怕了。
他刚要松懈下来,门上软帘轻轻一颤,被一只手缓慢打了起来。
那是只什么样的手呢,皮肤细腻,骨节修长。
形状美好的指甲覆在指尖,像清溪上覆着一层薄脆的春冰,如果不是白得惨然,这双手游走在身上,能让天底下最洁身自好的男人欲仙欲死。
他大惊,试图再刺第二剑,这回她绣腕一翻,把剑夹在了两指间,任他怎么抽搅,那只手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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