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酒后口干了。
意识到动作之前,我已变幻出一盏香茗端在手边,一手托了他的后颈稍稍固定,一手将那茶杯送到他嘴边缓缓倾斜。
岂料,他薄唇紧抿,竟是滴水也未漏进,茶水沿着他的唇角慢慢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茶渍。
反复几次,皆灌不进去,我一时有些暴躁,无法,只得一气儿将茶水灌入自己口中再俯身贴上他的唇,撬开齿缝,将水一点一点全部渡了进去。
离开他的双唇时,我看见他敛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正待放下茶杯,却又听他启口张合,口型仍是:“水喝”
是以,我又蓄了一口茶预备再渡与他,将将用舌尖挑开他光洁的齿缝,便被另一个舌尖勾住了,我一怔,待反应过来要退出时却已然来不及。
那舌尖带着微醺的馥郁,桂花香味如倒刺一根一根扎入了我的舌尖,勾住,缠绕,如影随形,逃不出,避不开,一口毛峰清茶于缭绕之间酿成了酴醾的酒,四溢漫延,熏得我神智迷离。
有一只手掌托住了我的后脑,掌心冰冷如玄铁,我打了个寒噤,惊醒过来,推拒着他的胸膛想要爬起身来,却不想后背已被他的另一只手臂牢牢锁住,任凭我如何挣扎,却只不过让两人的衣裳更加凌乱而已。
他的衣襟敞开了,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胸膛,柔韧的肌理叫我脸上一烫,慌乱地要闭上双眼,却在眼睑阖上前瞥见了一道细小的霜菱,两吋长,弧度正好地匍匐在他胸膛的正中,似乎尘封了什么,又似乎铭记着什么我心中一痛,伸手便抚上了这淡淡的疤痕。
他闭着眼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一道浓重的杀气划过我的脸侧,不容忤逆。
我一惊,下一刻他却松开了我的后脑抚上我的衣襟,一寸一寸探了进去,那些丝纽盘扣顷刻之间颗颗散落。
他细细抚过我的腰,指尖沿着脊梁缓缓向上,绕过我的肩头,最后,停在了一处,他虚虚笼着那柔软,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他掌下一明一灭。
带了酒香的吐息掠过我的额头,竟有一丝残酷的甜味,长久的滞凝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连足尖都是绷紧的,清明只在稍纵即逝的一瞬间错身而过。
顷刻之间,天旋地转,我被他压在了身下。
舔了舔干涸的唇面,我伸手勾住他的后颈,吻上了他的唇他吮着我,从舌尖到足背,一寸一寸,细腻却不温柔,暧昧却不温暖,他吻着我抚着我,唇如劫火,蛊惑人心。
我攀上他的肩,绕上他的腿,迷茫中想要寻找一个温暖的桎梏,一时间,支离破碎的喘息交织成网,将我们网紧兜罗,仿佛我们从未曾远离过,没有生与死的隔断,没有爱与恨的疑惑,只有两颗靠近的心,频率不同却错落相偎
他冲了进来,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那一瞬间竟是无声的、寂静的,像是一曲铮铮琴音的戛然而止,猛地,琴音再开,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硝烟、鸣鼓、号角、铁蹄、喊杀,汹涌而至,直至将我彻底吞没抵死纠缠
不知今夕何夕,我汗湿淋漓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眼前是他阖眼的睡容,匪夷所思地完美。
垂头看着他胸间那道有棱有角的淡淡霜菱,我再次伸出手抚上,心中如溺水般不能呼吸。
他嚅了嚅唇,看那口型依旧是“水喝”
我一怔,他又想喝茶了转念一想,醉酒后肝火旺盛,口渴自是当然。
岂料,将茶送到他唇边,他却不耐地扭开了头,唇瓣再次开阖,这次却终于出了声,不用我再依着他的口型猜测他在说什么。
“穗禾”
五雷轰顶,我呆了片刻,立刻伸手捂上自己的双耳,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没有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越清晰越受伤”
小鱼仙倌的话突兀地闯入我的脑海,明晃晃地鲜血淋漓。
根本就没有什么“水喝”
全部皆是我的臆想,他从一开始说的便是“穗禾”
二字
他为了她醉酒,为了她伤神,为了她心心念念,更有甚者,更有甚者他抱着我,吻着我,亦是错当成
我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合拢衣襟的手都是抖的,颤动莫名,努力要看清那些扣带襟钮,却怎么也集中不了视线,只有一片模糊的水渍,最终,不知花了多大的气力方才穿戴妥当。
路很长,没有尽头,我一路奔跑着,总觉得身后有个厉鬼在追我在撵我,要吃了我,吞了我,连皮带肉,骨头都不剩。
我跑啊跑啊,一直跑一直跑,我忘记了我会飞,忘记了我是神,忘记了我根本就鬼怪不侵
但是,我突然看清了一件物事从来就没有什么降头术
我爱他,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那样清晰,清晰地叫我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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