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迟一天,万一从什么人的嘴里漏出了风,知道自己竟然跟儿媳早就有那么一腿,而且就因为那一腿才你这一个一个狗日的笑吧,真能笑掉了大牙,笑破了天”
老刀的叹息有时那一声长,有时这一声短。
但不管长与短,那一声叹息便把刚才笑着时支撑起的那一点精气神给恹恹地叹“息”
了,又回到原本的阴沉里。
自从那天夜里双喜被公社那一伙人抓走以后,喜子娘便一个劲地痛哭。
哭着哭着那迷糊劲就上来了,见了人就抓着人家的衣服不放“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是你把我儿子抓走的,还我儿子”
于是,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见着喜子娘的影,便远远地躲闪了。
老刀只要回到家,那就逃离不了了。
不管他怎样瞪眼怎样跺脚喝斥,她还是死死地缠着他“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把我儿子抓哪去啦”
她好像已经不认识自家的男人了。
老刀意识到,那天夜里的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
她那多少年既没减轻也不出加重的老病根儿,忽然间重得让老刀对她越发地厌恶了。
老刀实在被她缠得恼火了,脱口说了句“他去汪里洗澡去啦”
老刀显然是在骗自家的女人,但又不完全是骗她。
儿子双喜好广泛,其中游泳可算是最了。
每当学校放假回了家,那门前的东西长汪便成了他的“游泳池”
。
甚至在秋末冬初,偶尔还能到他脱光了衣服只穿着裤衩,弯下腰用手撩起水,往结实的胸脯上拍打几下,然后“嗵”
地扑下去。
他在高兴的时候,自然是痛快地畅游;遭遇失意而一时无法排解的时候,他也会跳下水,憋着一股劲折腾一阵他一会儿潜入水底,一会儿踩着水浮显出半个身子似乎在与水的搏击中感悟着人生沉浮的况味。
老刀的这句话一定是刺激了喜子娘的另一层记忆,就在那天夜里,她一头扑进了门前的大汪里一门心思找她心的儿子去了
老刀说完那句话,早就把自家的这个早就厌倦了的女人给忘到了脑后,直到第二天在外面转悠一圈回家吃早饭的时候,见锅碗空空的,冷冷的,这才想起了自家的女人,这才忽然想起昨晚上说的那句话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家老女人的最终归宿
就在喜子娘即将入殓的那一刻,两个女儿死死地抓着那生命早已悲逝,而只遗下已变了形的母体且早僵硬了的娘,哭得呼天叫地,力图把自己的亲人尽管是遗体,挽停在人世间的光明和自己的视野里哪怕多一分甚至多一秒
这一刻,似乎从未哭过的老刀也许受之感染,居然一手扶着那厚重的桑木棺材,一手抹了一把满满的泪水,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到的听到的人便里里外外地传开了。
人们不由得为之感叹“到底是老夫老妻啊”
其实,纯朴善良的人们误解甚至亵渎了老刀的情感。
这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和那个活着的但早已半醒半迷了的女人,能有多少本质的区别现在已经是堂堂的公社领导干部的“丈夫,”
值得为这个平贱得连一般人也不如的“妻子,”
抹那一把金贵的泪水么
其实,老刀那一把泪水是因为儿子,更确切地说是因为他自己。
他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断绝了父子关系,但心灵深处,这“父子”
还是隐隐地连着的,能说断就断了么“那小东西现在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又落在了哪里但不管怎么样,他小子头脑灵活这一点,是我的种死不了。
既然活着,迟一天他会得知他娘的死信及死因。
也许在此之前,他对老子已经有几分回心转意了,但一听到他娘的死,一定又疑神疑鬼地把这一笔仇债累加到老子头上了。
这样一来,那父子之间原本兴许还残连着的那细细一线,怕就被他娘的这一死给彻底斩断了啊。
再说,有他娘这么个苦根儿扎着,他隔一年或两年一准要偷偷地跑回来他娘。
这一死,根儿没了,怕真的一辈子再也不回来了我真的就失去了儿子啦,真的就没有了儿子啦,我白白地生养了一个死对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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