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也是这个公园的一个独特设计。
但余飞可不觉得这设计有什么值得夸赞之处。
看戏的有两三百号人,从这仅容一人的狭窄小路走,得走上半天。
余飞在这有如血管栓塞一般的人流中排了一会,回想起那几条短信,心中那口滞气愈发浊重,见路边有一个暂歇的小花圃,便走了进去。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花圃背后,还别有洞天:一条小道通往一个花枝疏密横斜的假山小亭,四围有高树厚叶密密遮挡,俨然就是一个用来偷情的好地方。
然而余飞四下里看了看,并没看到有人在此处偷情。
月色溶溶,蛩声凄凄,寂无人声,只有幽浓花香袭人。
余飞在亭脚边站了一会儿,月光下两张票根上“帝女花”
三个字似模糊似清晰,又似要乘风归去。
终于是腿根一软,月余来的压力瞬间释放,瘫坐在地上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帝女花》,是母亲最爱的戏;《香夭》,又是其中母亲最爱的曲。
y市和香港离得近。
《帝女花》在本地原就出名,1999年,因为香港影星张国荣和汪明荃的演绎,《香夭》在大街小巷更是广为流传,是个人都能哼上两句。
孩子们甚至把这个调子当做儿歌来唱。
母亲喜爱张国荣。
张国荣的歌,张国荣唱过的粤剧,她都在家里反反复复地放。
余飞小时候听得多了,便也会唱。
七岁那年,母亲带她去北京,为了让她看一眼父亲长什么样。
然而父亲还没见着,她在佛海公园划船,远远地看见景山上那棵崇祯吊死的歪脖子树,唱了一段《香夭》,就被缮灯艇的师父听见。
师父说她是唱戏的天才,一个女孩子本嗓可以做到这么浑厚,唱京剧更有前途。
母亲喜出望外,参观过缮灯艇,又查明了师父的底细之后,当即决定让她留下来学戏。
她问母亲能不能留下来和她一起。
言佩珊说:不行。
她便哭了。
她想和母亲一起回家。
然而母亲就此消失了。
此后五年,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直到十二岁上,她拿了奖,师父给了她一笔钱,她凭着仅存的模糊记忆,买火车票回了y市。
再见到母亲时,母亲笑得像一朵花,哭得像个泪人。
她却对母亲很恨,言佩珊,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说把她丢下就丢下。
余飞的泪落得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毫无风度的嚎啕大哭、放声嘶吼。
十六年前是,十六年后也是,都是毫无征兆的。
言佩珊,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说把她丢下就丢下,让她一个人来看这一场《帝女花》。
*
余飞哭了很久,她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候。
到最后,她也发不出来声,疲惫无力地坐在亭脚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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