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不是医者,这时候倒是完全看不出来聂诤身体好转的迹象。
她只能看到这个男人喝了两口水,稍微清醒了些,便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背倚在枕头里,脸上慢慢地有了痛苦的神色,那些痛苦、悔恨、悲伤混杂在一起,在那双浅琥珀色的瞳仁里仿佛翻腾沉降,却无论如何无法消弭。
“青遥。”
聂诤的语气稍微有些低沉,混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同样也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我不该去见母亲的。”
“阿诤。”
苏青遥一只手搭到他肩上,另一只手缓缓地在他胸口揉着,帮他平顺淤积在胸口的气息。
聂诤闭了闭眼,脸上的情绪终于慢慢地统统消失不见,这个青年,终于重新变回了那个聂七公子,重新睁开眼,镇静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苏青遥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终于开口道:“二十余日了。”
聂诤呆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骤然回头,牵动了一阵咳嗽:“咳咳咳……二十余日?!
简容呢?!
她已经出嫁了么?!”
苏青遥拍着他的背脊,应道:“就是今日。”
聂诤只愣了片刻,随即道:“青遥,扶我起来,肃王娶妃,我要去观礼!”
肃王立石简容为正妻的事情,是以石简容与聂七公子交好为前提的,既然如此,聂诤怎么能不出席呢?!
苏青遥迟疑了片刻,也知道聂诤下定了决心的事情绝对无从更改,便立刻去给他抱衣服来。
聂诤昏迷了二十余日,身体虚弱而无力,几乎全靠苏青遥支撑着才好不容易走到轿子上,又在怀袖和另外两个小厮的搀扶下上了轿。
“青遥,你在这里呆一会儿吧,等我回来,再细聊。”
聂诤半倚在轿子的软垫里,透过车窗温声道,“我昏迷这么久,应该发生了不少事,等我回来了你再告诉我吧。”
苏青遥看着那张尽管仍旧俊美得几乎出尘离俗,然而如今连嘴唇都丝毫没有血色的脸,默默地将那一句“你回来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咽了下去,低声道:“好,你早些回来。”
她看着载着聂诤的轿子慢慢离开院子,默不作声地独自站在院子中没有动。
她想起前几日里,乐至来看聂诤的时候对她说的话:
“最多再一年,再过一年,我就让你带着阿诤离开这个地方。
虞锦说阿诤的身体要是能静养,或许能痊愈,到那个时候,你就带着他远远地离开这一切就好。”
“但愿你能信守承诺。”
苏青遥独自站在这初冬的寒风中,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道。
————
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长长的红纱远远地铺在京师青色的路面之上,绕着大街小巷。
京师的百姓们熙熙攘攘地站在路边,热热闹闹地挤来挤去,看着肃王迎亲的队伍从京城之中游行而过。
一百八十名七八岁大的童子走在最前面,大声唱着喜庆的童谣,他们手里持着几乎快要拿不住的竹篮,竹篮里面放满了喜糖,每走一段路,便将篮子里的喜糖扔出去一小把,惹得路边观礼的人们哄抢起来,一时倒也是喜气洋洋。
平日里看起来无比温顺的肃王游秉舟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今日难得也是很有生气地一脸喜色,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自己身旁的花轿,脸上的笑意简直掩饰不住,偶尔还俯下身,对着那大红的花轿轻声发问:“简容,累了么?要不要慢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群太过嘈杂导致轿子里面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自从颜玖把石简容送上花轿之后,花轿里的新娘便一言未发。
绕城一周足足花了大半个上午。
大红的队伍总算绕完了整条街,浩浩荡荡地走进了粉饰一新的肃王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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