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江边这一片都是砖瓦房、泥瓦房,高低错落随意建设,百姓逐水而居,旁边的江滩是平坦肥沃的农田,只不过到了夏季江水时不时会泛滥成灾,冲走一些人或家畜。
改革春风吹到八九十年代以后,这边种田的人少了,加上政府要整顿什么排污问题,这片房子塌的塌、拆的拆,早已变成一片残垣断壁,只有棒棒许等几个穷得没地方去的住户还在原地支应着。
许远走的近道就是从倒塌的房屋里一间一间穿过去,如果房间没完全倒,就从残存的门洞或窗洞里穿,如果房间完全倒了,就从碎瓦上踩过去。
郁风有很久没进来过了,小时候经常和马天才颜邵艾他们几个钻进来冒险,那种感觉很神奇,像看走马灯一样,走进一间一间的房间,角落的破碗、房梁上悬着的破绳子、墙上层层叠叠的粉笔字、淤泥里突然盛开的喇叭花、芦荟的根钻出碎裂的花盆扎进瓦砾里,甚至还有缺了一半的先人牌位、没有脑袋的观音泥相。
人走了,时间就从那刻停止。
时间已经停止了,花开花落好像都是时间之外的事情。
初三上的语文课本最后有一首课外诵读诗,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就是著名的“少年不识愁滋味”
到最后“却道天凉好个秋”
那首。
后来突然有一天,郁风和他同龄的一拨人就不喜欢来破房子探险了。
又一次走进来,看着前面许远的背影,郁风就想起了这首诗。
诗人上的是层楼,他们翻的是断壁,差不多吧。
总之郁风感觉前面那人应该挺愁的。
忽然,走在前面的许远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
郁风疑惑,放慢脚步走近,也站住不动了。
前面某处传来轻微的“啊啊啊,啊啊啊”
的声音,掺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明显是人声,但是听起来非常奇怪。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然后俱都疑惑地转开目光。
许远猫下腰弓着背,脚步无声地往声音的方向走了一段,“咿咿啊啊”
的声音变得清晰,是从一间塌了一半的房里传来的,郁风也跟了上来,两人蹲在一个红土窗框下,悄悄探头往里看。
只见里面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畏畏缩缩地看着对面一个半侧着身的男人。
男人从背影看又矮又瘦,头上戴一顶挺厚的灰色前进帽,脖子里掖着一条白毛巾,看着像洗脸毛巾用来当围巾使了,肩膀斜得很厉害,连累背也是扭股糖一般,穿着一身灰黑破西装,上面蹭得灰一块白一块的。
这两人郁风都认识,女孩是筒子楼104号房那家人的姑娘,叫马小丹,男人是修理厂的汽修工,是个残疾人、哑巴。
那种奇奇怪怪的“咿咿啊啊”
的声音就是他从嘴里发出来的。
这两人在这里干什么?
许远蹲得靠前一些,郁风在他后面,两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但毕竟不可能不喘气,许远感觉到脑后有一股接一股的热气,格外不同于周围湿冷的江风。
许远这会儿没空和郁风计较,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半拉屋子里的情况。
哑巴和马小丹隔着三五步,他冲女孩招了招手,然后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叠钱,他抽了一张一元纸币朝马小丹挥了挥,“啊啊”
两声。
接着他把一元钱叼在嘴里,腾出双手胡乱地解裤子,然后掏出一根半硬半软的家伙事儿,冲马小丹摇了摇,屁股前后耸动。
十五岁的男孩子对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哑巴想拿一块钱哄骗人事不懂的小姑娘做那事。
黑黑瘦瘦的马小丹眼睛盯着那一块钱,茫然地往前迈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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