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说:“衬衫是干净的。”
“我说的他昨天穿的那一件,还在我宿舍里泡着,我看是洗不掉了。”
我看了看他们两个,脸突然红了起来,意识到作为交往挺长时间的男女朋友,加上都是这个年纪,发生那种关系似乎是理所当然。
那种感觉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加别扭,我不承认是泛酸,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强烈的鄙视,好像这两个人背着我行苟且之事,因而也变得不干净了。
我脑子里不断想象他们独处时的画面,想到一本正经的孟波其实也会在亲密的人跟前说些俏皮话,比方他有时候也会出口讥嘲我,完全朋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
还有孟波在徐华晋跟前赤-裸的样子,那具身体,我不可以碰触,她却可以。
这个跟男孩子没两样的女孩子,她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胸,臀部扁平,身高不足160,体重不足40KG,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孟波的女朋友?她根本配不上我的朋友。
我心情变得很不好,找碴似的跟徐华晋抬杠,攻击她那个科室里乌烟瘴气,技术三流,她举了手作投降姿势,找个机会溜了。
孟波讨好似的问我,“怎么啦?”
我把芒果重重地丢回袋子里,不吃了。
他见我心情不好,若无其事地继续吃,我也觉得自己脾气坏得跟个小娘们儿似的,于是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孟波没再理我,晚上我觉得过意不去,就打电话让徐华晋和孟波妈妈一起出来,我们去一家新开的餐馆吃火锅。
这一次四个人去吃,吃完回来的当天晚上,孟波吐得苦胆水都要出来,因为我们三个都没事,所以问题不应该是火锅本身。
孟波觉得可能自己哪一筷子的肉吃急了,并没有熟透。
第二天他的胃很难受,隐隐作痛,我就把我抽屉里的一版胃药拿给了他,他用温开水服下,三分钟立竿见影。
这件事情,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徐华晋甚至不知情。
一个礼拜以后,孟波再次胃痛,这次他直接从我抽屉里拿了胃药吃,而我是在很后来才知道的。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孟波开始跟我一样常犯胃痛,他见抽屉里的药快吃完了,就主动买了两盒放进去,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体贴我,暗自高兴。
后来他学着我的样用抽屉顶着胃在电脑跟前打报告,我凑上去道:“哟,跟我同病相怜呢?”
他苦着一张脸,“真疼啊!”
那句“真疼啊”
,以及他当时脸上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
孟波惯于隐忍,他的悲伤愤懑不为人知,后来我想,他一定是疼得厉害了,才会说出那三个字。
年轻的时候,我们对于生老病死总是很疏忽,觉得除了车祸,一切离我们很遥远。
偶尔也会听说7年制临床医学有一位学妹罹患白血病,中途辍学,见过她的人会感叹,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至于离学校很近的附属医院,那里多的是一幕幕人间惨剧,徐华晋约莫是看得多了,所以她对死亡一直保持着极端的冷静,那些深夜送到急诊室里来吐血数升的人,她看在眼里也是波澜不惊的。
所以我搞不明白,是因为我和孟波的亲密造成了她的怨恨,还是她原先就是这样冷漠。
不过这样说未免也不公平,她是个很好的人,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而我们也从未做错过什么,不曾伤害过任何人。
我尝试着追根溯源地去寻找一些可以拿来忏悔的东西,并且相信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推动着一切。
如果孟波没有贫穷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不像他的父亲那样养成积劳成疾的习惯,如果他不是碰上长年累月被胃病折磨着却怎么也折磨不死的我,如果那天我不是那样无理取闹地使小性子,如果晚上我不是愧疚,如果我没有请吃那顿火锅,如果我的抽屉里没有胃药,如果……太多的如果,偶然和必然,无从寻找的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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