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的心思却不在花上,他定定地看着江彬道:“调了孙遂来此,可是仍放心不下?”
江彬一愣,未料到朱宸濠会说到这事上,又是如此直接。
孙遂的调令,全然是正德皇帝的意思,只是孙遂并非泛泛之辈,正德皇帝调他来此,其意不言而明。
看江彬一副为难模样,朱宸濠冷哼一声自顾自接道:“无妨,我也不曾信他。”
江彬被这话噎了一下,心道生在帝王家,当真算不得什么福气,树欲静而风不止……
江彬叹了口气,想说些圆场的话,却听朱宸濠沉声道:“如有一日,我重蹈覆辙……”
江彬心下一紧。
“必是只为一人。”
话音随花瓣悄无声息地散落风中,江彬瞬间收紧的五指复又缓缓松开。
朱宸濠依旧那样站着,面上波澜不惊,江彬却能感觉到那单薄的躯壳里所蕴藏的破釜沉舟的魄力。
为一人,只为一人……
江彬并未原路返回,绕了半圈想想心事,却不料听了熟悉的人语声。
江彬悄悄地蹲在凉亭东南面的一丛灌木中,忍着蚊虫地叮咬,细细辨认亭中二人的话语。
听到吴瓶儿的名字时,身旁忽地传来一阵窸窣声,扭过头,便见了一只王爷,矮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他这边钻。
朱宸濠始终低头避开绊脚的灌木,待发现前方一只早就蹲着的武将时,瞬间呆若木鸡。
两人对视片刻,脸上都爬上了红晕。
朱宸濠将蹲未蹲犹豫着是否要退回去的模样,戳破了他那从容淡定的表象,江彬倒释然了,露了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指了指身旁被他踩平了的一块。
朱宸濠脸更红了,保持那姿势挣扎许久,方顶层薄薄的脸皮轻手轻脚地挪过去蹲在了江彬身旁。
两人肩挨着肩喂蚊子,江彬忽然觉着这位方才还声势逼人的王爷着实有趣得紧。
还想说句什么,就见朱宸濠脸色一变,竖起耳朵听了才知道亭中那俩厚脸皮的主儿又说了什么,也顾不上身份了,默契地同时抓了个现行。
关起房门,朱宸濠怒气冲冲地瞪着吴杰,吴杰摸了摸朱宸濠的脸:“哟!
这么多包。”
朱宸濠挥开吴杰的手,自顾自坐到桌前生闷气。
吴杰端茶送水,又不住地哄,朱宸濠只说了一句:“何谓‘假戏真做’?”
吴杰暗暗自叫苦,这可是要翻老账了!
“当初,确是为了找些破绽牵制你而来的……但之后你也知道,我对你不曾有半分虚情假意。”
朱宸濠其实也早猜到了这初衷,只从吴杰口中亲耳听到,仍是如鲠在喉。
吴杰可怜巴巴地从背后抱着他家王爷,又蹭脖子又啄嘴唇的:“你若还咽不下这口气,我任你处置?”
朱宸濠一挑眉:“当真?”
吴杰点点头:“当真。”
这边,正德皇帝摸到桌脚坐下,扯了个讨好的笑。
江彬坐到他对面,倒了杯凉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正德皇帝挠了挠后脖子:“当初我也未瞒你什么……”
江彬不搭理,淡定地喝第二壶茶。
正德皇帝瞅了江彬片刻,深深叹了口气道:“当时我方脱离太后掌控搬进豹房,言官喋喋不休,朝中人心惶惶,更有打着‘清君侧’旗号欲行谋反之事的。
我羽翼未丰,刻意纵容钱宁当个活靶子,杨师傅道,再找个人牵制钱宁,我本也想找个人挖八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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