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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惊得顾不上吐了,抓着福康安的手,攥得紧紧的:“王爷,这——”
福康安面沉如水,直直地站在山上看着这一切,眼中映出的火光亮得骇人:“刘大人放心,我已经让徐姑娘联系过里面的工人们,他们会乖乖躲在土窑深处的。”
“可是——”
刘墉自然知道福康安跟徐子矜说明过计划,可是这——也太惨了!
正是盛夏,树木丛密,一点野草,便可点燃燎原之火,山里火光漫天,一片片绝艳的鲜红里,血色已不是明红,而是暗黑,夜风刮过,带来战地里扑哧扑哧的声音,那是生命剥落的颤音,灵魂脱离了肉体,在一片火海般的炼狱里哀嚎,永不超生。
虽然那些监工们对于工人是凶神恶煞,但是在大内侍卫面前只是蝼蚁一只,所以,与其说是战役,不如说是屠杀。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死亡的阴影也越来越重,浓墨重彩的夜里,燃烧的既是欲望,也是绝望。
刘墉不懂福康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闻着空气中的焦味儿越来越浓,甚至浓的让人欲呕,可谓心急如焚。
正想着要不要在战地冒死直谏一回,福康安忽然拎着刘墉飞快地往后退,同时侍卫们也如潮水般整齐而迅速地退散,刘墉睁得滚圆的眼睛里不可思议地映出一道道灰色瀑布——月夜下泛着银灰色的水,和如沙漠流沙般的大片的尘灰,如巨大的灰盖般直直地网罗住了狂傲到狰狞的火势,遍地形状恐怖的尸体也被掩埋了大半,至于侍卫们——退得慢了点离“战场”
较近的,都是半身水加一头一脸的灰。
“都说了,看到我动就快点往后退。”
福康安昵了一眼那几个俯身呸呸吐灰的,转而对另外一些看起来干净些的人摇摇扇子,“你们去看看,虽然计算上没错,但是别把土窑的入口给封了。
你们去看看挖挖,把人都带出来——当然,要是有漏网之鱼,就别杀了,抓几个活的也不错。”
“是!”
侍卫们领命而去,今晚的事情让他们对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有了新的认识,他确实张狂高傲到惹人恨,但是他有张狂的资本。
刘墉打了几个寒战才缓过劲儿来,愣愣地看着山上撤下来的几个侍卫,忽然问福康安:“王爷,这些都是您计算好的?”
福康安白他一眼,原地摇扇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这个天气,火攻是个好法子,但是这山是当地百姓活命的本钱,本王还没狠心到为了几个小喽啰就烧山。”
其实,今晚只是一个预演,看山东济南就知道,这里不缺自己从地下冒出来的水泡泡。
不过还是先别告诉刘墉了,省得吓着他。
刘墉点了点头,背着手看着一片狼藉的所谓战场,泥浆里趴着不少烧得漆黑的尸体……刘墉复杂地看了福康安一眼,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他们虽然必是一个‘死’字,可是……下官就不明白了,您没有上过战场吧?”
我是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不仅听过阿玛哥哥讲战场,还亲眼“观摩”
过洋人的战场,那真是一片血一团糟,遍地被野狗分食的死尸,打到最后谁杀谁都分不清楚了。
哦,对了,他们信仰上帝,可是上帝管不了人间这些你争我夺的糟心事。
福康安只是转过头,双眼中的光芒宛如利剑,在月霜的浸染下更加逼人,那本该是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少年的嗓音也沉得坠人心谷:“刘大人,战场上是真刀真枪,官场上是尔虞我诈,都是你死我活,能有什么区别!
大人为官多年,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可是尔虞我诈毕竟还有一层伪善的外衣,可以自欺欺人;而这战场上,刹那之间,你死我活,你输我赢,没有一点儿可以逃避的空间。
可是,自己的父亲,刘勋统……就是在这片口蜜腹剑的天地中,丢了官,丢了人,而后差点丢了命。
刘墉忽然长叹一声,甩了甩袖子,是啊,没有区别,都是杀人罢了,见血与否,实在不是一个好借口。
工人们都放出来了,都躲得是地方,所以没什么大的伤亡。
长时间的囚禁,繁重的劳作,和宛若绝望的恐慌,磨去了他们健壮的身体,不少年年纪轻轻已是满脸皱纹,那尘灰下,都是一双双溢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当然也带着更深的恐惧的浑浊的眼睛。
面对着跪了一地不断颤抖流泪的人,福康安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示意侍卫们把他的意思说出来,然后便走到一旁。
侍卫们严格传达王爷的授意——你们可以自行去县衙领些米粮银钱,当然,王爷希望你们将那些人锁在仓库里的那些造好的或是半成的还没运走的各式武器,包括他们炼铁锻钢的各样器具,全部送到县衙去,多送去一件,领十钱铜钱。
刘墉再次吓到了,拎着福康安的袖口提醒:“王爷,县衙的库房存银你我没有资格动用啊!”
虽然吧,他们已经发了不少银钱“赈灾”
。
福康安老神在在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刘大人,皇阿玛那句‘便宜行事’,您不会忘了吧?放到战场上,就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刘墉恨得要磨牙了,听这意思,这私用库银的黑锅又莫名其妙地盖他脑门儿上了,这臭小子到底还要坑他多久!
背黑锅也得弄个明白,虽然确定这位小爷想煎蒸烤烹煮炸的肯定是这一帮反贼,但是这些青铜铁制的大家伙是何等调料,刘墉不懂,不顾尊卑,阴狠狠地瞪人:“王爷,您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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