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似雏鸟破壳,会将第一眼看见的人当做自己的母亲,赤诚相待,十足信赖。
言梳看手腕上两枚棋子的眼神都显得温柔,却偏偏自信天山上下来之后,她从未正眼瞧过一次宋阙。
宋阙见她又沉默,勉强挤出的浅笑慢慢淡了下去,曾经时时与人为善,故而他总将笑意挂在脸上,如今想要朝言梳笑一笑,也无被她看见的机会。
宋阙又想,她或许不是看不见,而是她不在意他是何表情,不在意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言梳沉默了许多,与宋阙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他记忆里的言梳不是个能守得住内心秘密的人,她向来有一说一,所有情绪都挂在脸上,所有心思都写在眼里。
若是以前的言梳,那一盘泡了盐水的野桃,或许早就已经见底,吃完了她必得凑上来皱着细眉对宋阙撒会儿娇,抱怨道:“太酸了,不过还挺好吃的。”
说完,还会歪着头与他甜甜一笑,杏眸弯弯。
她变了好多,宋阙心里有些发寒,又有些无措的慌乱感。
春城很小,街道里几个与客栈掌柜的相熟的妇人用过了中饭便带着小孩儿出来闲逛,丢着孩子让他们在街上玩耍,自己几个坐在客栈大堂里聊着闲话,小二还会给她们奉茶。
奉乐公主大婚的日子已定,那即将要入赘到大宣的邻国皇子逐渐于人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一名妇人道:“听人说那皇子长得的确很俊朗帅气,只是为人有些木讷,冷冰冰的,不笑也不爱与人说话,整日就坐着发呆,原先那两个还未许人家的公主对他亦有些相中,但现在看见他笨拙的样子,也打了退堂鼓了。”
“难怪邻国舍得将皇子送到大宣来入赘,原来是个头脑不灵光的,只可惜了奉乐公主,本来就不受圣上待见,如今还要嫁给一个傻子。”
几人说得有模有样,就好似那皇子正坐在她们面前似的。
言梳离那几人不远,听了一耳朵便摒除杂音,春城街小,实算不上繁华,人烟稀稀,落脚几日,她也失了看花的兴趣。
离开春城时,正是四月天,清明后的雨水多了些,山间尚有未融化的雪,山下却已经春意盎然。
薄雨打湿路旁新抽的垂柳芽,小路不窄不宽,路旁的野草半人高,马蹄哒哒踏过留下浅浅的印记。
言梳坐于马上,给身下的小白马戴了一朵花儿,那花儿插在白马的鬃毛内,迎风摆荡,她见之可爱,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
宋阙见她嘴角挂着浅笑,心内柔软地像是淌过一汪温水,他道:“那是连翘花。”
言梳在听见宋阙开口说话后笑容顿时收敛了,嗯了声算是礼貌回应,双腿却夹紧马腹与宋阙错开了距离。
方才流过宋阙心尖的温水骤然冰冷,几乎冻伤了他的四肢百骸,笑容还僵硬地牵扯着,拼命抵抗心尖上的疼。
被言梳插在白马鬃毛上的连翘花轻飘飘地落下来,掉在宋阙跟前,他坐于马上,盯着地面因薄雨打湿路地的黄泥水洼,明黄的连翘花就飘在上头,污了一半。
宋阙的指腹不安地搓了搓缰绳,摊出左掌使连翘花落于掌心,他低头以指尖擦去花瓣上的污水,等到连翘花干净了之后,他又把花戴在了自己这匹马的马鬃上。
连走几日,言梳没与梁妄联系过。
梁妄存世近三百年,从西齐开始直到现在大宣王朝,他对于人间何处精彩,何处安静应当了如指掌,但言梳与他并不怎熟,不过是两面之缘,还不到要主动联系他的地步。
只是言梳没想过,她没联系梁妄,却是梁妄率先联系了她。
青花镇只是言梳暂且落脚之处,时辰尚早,听镇子里的人说再往前走几十里便到了一处颇为繁华的城池,言梳在一家茶水摊前驻步,花钱买了一杯茶后稍作歇息,蓝冠白羽的绶带鸟便落在了她眼前的桌面上。
说起来,一切缘分的始末总是妙不可言。
眼前蓝冠白羽绶带鸟是只引魂鸟,名叫天音,世间引魂鸟众多,它们将凡人的魂魄带出痛苦,引入轮回,天音与寻常的引魂鸟不同的是,它只为道仙服务。
言梳不记得自己与天音有过什么渊源,它与她倒是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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