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就是初十,谢家派了媒人正式登门下庚帖求亲。
媒人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金牌媒人,专门为达官贵人拉红线。
除了这位红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媒婆。
谢家还特意派了家里的管家同行。
这管家姓陈,四十来岁,看起来温和又不失精干,操一口京城官话,想必是随谢家从北京城过来的。
这样的大日子,江家自然是齐聚一堂,郑重以待。
坐在客厅太师椅上的江鹤年,穿了身簇新的长袍马褂,头抹了头油,梳得光亮可鉴。
他旁边的江太太也穿了新衣裳,戴着一整套名贵的翡翠饰。
两房姨太太和几个儿女,往下依次排开而坐,也都打扮得体体面面,是大富之家富丽锦绣的气派。
洵美今日打扮得最为用心,因为是下庚贴这样的传统习俗,她没有穿洋装,而是特意穿了一身新做的水粉色镶金边的褂子,梳两条辫子,脸上擦着亮丽的胭脂口红,戴着环佩叮当的金玉饰,本不算顶美的女子,这样一精心打扮,也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而一旁穿着素色衫子的采薇,不仔细去比较脸蛋的话,便显得有些普通了。
媒人进门,江鹤年和太太起身亲自相迎,等入座后,佣人按着习俗上茶,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那舌灿莲花的媒婆,先是大肆恭维一番谢江两家联姻,天造地设佳偶天成之类的漂亮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听得江鹤年一张脸乐开了花。
说完之后,陈管家恭恭敬敬上前,双手奉上谢家三公子的庚帖。
江鹤年笑着接过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帖子,交给陈管家“这是我家三小姐洵美的八字,这一交换,咱们两家儿女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然而陈管家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盈盈道“江先生恐怕是弄错了,我家司令替三公子求得是江先生的掌上明珠——江五小姐。”
他语气不紧不慢,可是却像是在江家这坐满人的大厅里,投下了一枚炸弹,顿时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尤其是洵美,那张擦着胭脂的红脸颊,瞬间煞白。
江鹤年惊愕不已,站起身道“陈管家,你是不是搞错了?”
陈管家笑着不紧不慢道“司令特意交代过小的,是替三公子求贵府的五小姐。”
江鹤年震惊地盯着他,道“怎么会?我们一直说得是三小姐……”
他说完这句,忽然睁大眼睛,想起了一些事。
没错,谢家之前再次抛出联姻的橄榄枝,只说是想求娶江家小姐,却从来没指明是哪位小姐。
是他自己一直想当然认为,既然文茵离开,按着长幼有序,接下来必定就是洵美,而且洵美自己也说在谢家晚宴见过谢三公子,还跳过一支舞。
可既然要跳过长幼有序,谢家先前为什么不说清楚?明摆着是要让人误会。
江鹤年看了眼面前面上犹带着笑意的陈管家,显然这人对自己的误会并不觉得意外。
又联想到刚刚他口中的“掌上明珠”
四个字,心中恍然大悟。
这些谢家分明就是故意的,难怪文茵走后,谢家不在乎江家只剩两个庶女,仍然愿意让其嫡出的三公子与江家女儿联姻,原来是看中了他江鹤年的掌上明珠。
之所以先前不说清楚,就是为了让他误会。
等他答应了这门婚事后,再告诉他其实是采薇,他答应当然是好事,可若是拒绝,不仅印证了采薇确实是自己最看重的女儿,同时也得背上一个耍弄谢家的罪名。
谢家地位煊赫,愿意和江家结亲也不在乎庶女身份,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可江家竟然还只愿意嫁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这一好手段,真是把江家架在了火架子上,让人骑虎难下。
江鹤年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陈管家,暗忖这拿枪的人家,竟是这么阴险狡诈!
这种被人玩弄鼓掌之中的羞辱,让他一时怒从中来,又转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采薇。
此时的采薇也正看着他,面色还算平静,只是秀丽眉头蹙成一团,眸中的震惊错愕愤怒呼之欲出。
看着女儿那张昳丽的脸,江鹤年忽然就想起她的母亲。
他这若是连她的女儿都护不住,以后下去了怎么去见她。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口气,就算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他也要护着小女儿的周全。
江鹤年回过头,压下愤怒,笑着道“自古长幼有序,既然谢家求得是江家女,于情于理应该是三小姐,不知谢司令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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