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自信中的奕洛瑰起初并未听清他的哽咽,待到分辨明白时,双目才陡然一睁,难以置信地低声道:“你还是要拒绝我?”
安永只觉得足下踩的船板像一层薄冰,一种即将坠入深渊的恐惧使他两腿发软,然而最后一丝冷静终是将他牵制住,逼着他将心底“最理智”
的话说出来:“我不能,我不能……因为你爱的,不是真正的崔永安,而我爱的,也不是真正的尉迟奕洛瑰。”
他们彼此面对的都是假象,假象而已。
真正的崔永安在面对奕洛瑰的占有时,早就给出了他自己的答复。
而他安永,之所以陷入牵扯不清的泥沼,只不过是……贪恋那一点影子般的回忆而已。
既然清楚事实真相,唯有拒绝他才是最大的诚意,只是为何一颗心还要因之而痛呢?
此时此刻,安永只觉得自己被对面人盛怒的气息笼罩住,他不敢去想奕洛瑰有多惊怒失望,也不敢去看他的脸色,于是只好抬起头望着凌云山壁上的大佛,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坚持自己的誓言并没有错,如果无法还报奕洛瑰纯粹的爱,再大的感动也只能被辜负——他爱的是沈洛,生生世世,这是他上一辈子在佛前发的誓,如今神明正在头顶看着自己,他只想做到虔诚。
一个人信守誓言,就该忍得煎熬痛苦,方是一诺重如山。
第七十六章原来
安永知道自己将一切都弄砸了。
那日拒绝奕洛瑰之后,当天皇帝便取消南巡上岸回京,撇下他和整支船队,尴尬地走原路返程。
这一路走完便是从秋入了冬,天越来越冷,安永在回程中大病一场,下船时整个人无比憔悴,将前来迎接他的冬奴吓了一跳:“哎呀呀,我就说义父您不该出京的!
您看您出门在外也不当个心,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安永心力交瘁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冬奴摆摆手,颓唐地钻进自家的牛车。
这些日子以来,嘉州的大佛一直矗立在他脑海之中,而奕洛瑰各样表情的脸就摇晃在他眼前,好像他从不曾下船似的,晃得安永心口晕船似的烦闷。
那天两人最后的对话也一直盘桓在他耳边,一遍遍提醒他一切都已结束。
他拒绝了奕洛瑰孤注一掷的示好,于是一切都结束了,纠缠了十多年的一段孽缘,原来临界点竟在这里。
安永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真切体会到老去十岁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鲜活的东西正从他身体里被抽走。
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在这个慢节奏的世界里同样流逝得飞快,生命就像被倒置的沙漏,一秒也不耽搁地走向尽头——原来这才是真正找不到自我的感觉,这一世的性命至此似乎已毫无意义,一种空洞的焦灼日以继夜地折磨着安永,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成了孤魂野鬼。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在佛前问一句为什么——如果没有因果,本该熄灭的灵魂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是为什么?
牛车晃晃悠悠一路行至崔府,下车时安永灰败的脸色吓到了冬奴,令他不禁惴惴问道:“义父……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那皇帝早早就回京,却把您丢在半道上……”
“我没事。”
安永飞快地回答,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顾左右而言他,“这段日子我不在,府中一切都还好吧?对了,还有佛寺,佛寺建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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