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兰进门,远远蹲了个安。
宫里的水和粮都养人,早前她才进宫那会儿,瘦得跟柴杆儿似的,太皇太后认为她没有福相,都瞧她不上。
如今一个月下来,过着安稳太平的日子,脸上有了血色,精神头好了,颊上也长了肉,渐渐丰腴起来。
嘤鸣六根不净,但有菩萨心肠,无论如何觉得当初救人是对的。
要不是及时伸了援手,那个营房福晋都敢往她炕头上放炭炉子,再耽搁十天半个月,小命怕是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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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站得那么远呢,今儿杀不得不在,别怕,到跟前来。”
嘤鸣和颜悦色,含笑说。
杀不得见了殊兰就像见了生死仇人,到这会儿已经展得势不两立了,因此她每回来,都要先瞧一瞧熊崽儿在不在。
不过这回好像并不是忌讳杀不得,倒像是有话要说似的,嘤鸣招了招手,让小宫女搬了绣墩过来,请她坐下。
殊兰挨着绣墩儿,欠着身子,只坐了一丁点儿,细声细气说:“娘娘大安了,奴才特来向娘娘道喜。
先头真是病来如山倒,大伙儿都吓坏了,好在娘娘有神佛护佑,如今否极泰来,万岁爷也可放心了。”
嘤鸣脸上始终带着笑,和声道:“那几天也辛苦你了,我听说跟着忙进忙出的,实在叫我不过意得很。”
殊兰忙说不,“奴才本就受娘娘关照,这才进宫来的,娘娘危难,奴才帮不上什么忙,做些零碎活儿就是奴才的造化了。”
一面说一面顿下来,鼓了好几回的劲儿,才下横心道,“若蒙娘娘不弃,奴才愿意留在娘娘跟前,一辈子伺候娘娘。”
嘤鸣听了,心下多少明白了点她话里的意思。
有些态,真不能胡乱表,她一个年轻姑娘,又不是选秀的宫女,怎么好随意留下人家呢。
留下了就得耽误一生,你凭什么耗费人家的青春?办事得师出有名,所以你得给位分,让人有一席之地。
说到底口头上的伺候皇后,只是面儿上的好听话罢了,实际还是以伺候万岁爷为主。
嘤鸣暗暗有些惊讶,再瞧瞧这姑娘,在家里给欺负得抬不起头来,原以为她是个老实头儿,这会子现或许有些看走眼了。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犟劲儿,倒不是说心真有多坏,只不过一条道走到黑,不容易醒神儿。
她可能还念着小时候的情,对待皇帝总有些不同,加上宫里岁月静好,万岁爷在坤宁宫不像在养心殿时疾言厉色,她就觉得这位表哥是个温柔的,可以托赖的人吧!
先头不知道她的心,多留她住阵子没什么,来来往往走动起来,大家也热闹。
这会子她动了心思了,又常在坤宁宫出没,少不得和呆霸王照面。
一来二去不说呆霸王不自在,连自己也会心生芥蒂,世上哪个女人愿意别人觊觎自己的丈夫?于是她装糊涂,笑道:“宫女有定规的,二十五岁才能出去,大好的年华都浪费了,实属无奈。
我接你进来,不过是让你散散,可绝没有要让你伺候我的意思,你千万不要多心。”
殊兰讪讪的,脸上红晕升腾。
她是那种极薄的白皮儿,有点风吹草动幌子就高挂在颊上,像踩高跷的抹了大红胭脂,俗气得有趣。
她知道皇后给了她软钉子碰,本来就是自己非分了,也不能怪人家驳面子。
她自己心虚得很,自打上回搀扶了皇帝那一下,就一直提心吊胆到今儿,生怕上头一道口谕下来把她轰出去,往后就没脸见人了。
可是等了好几天,竟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那么这一次慌乱的接触,就变成了她和皇帝之间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真要这样,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呢?人一旦滋生了不该有的欲望,就控制不住自己,皇帝那天拒绝她搀扶后,好几回她见了他都有意避开,人虽不照面,但视线仍是忍不住在他身上打转。
这世上能有这样一心一意对女人的爷们儿,怎么能叫人不心生羡慕?她料准了皇帝那头是不可能等来什么答复的,只有拼一回,万一能讨得皇后的恩典,那她留宫就有望了。
人活着,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她向来懦弱,之前受尽营房福晋的欺压,想起往后还要再回那个家,心里就哆嗦。
皇后不一样,自己进宫这些时候,和她走得很近,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
有些人来世上一遭儿是为了受罪,有些人则单纯是来享福的,皇后就是后者。
她周遭的一切,众星拱月般烘托她完美无缺的命数,在家有父母疼爱,出嫁后那些出了名难相处的婆家人个个都喜欢她。
她身边没有和她作对下绊子的情敌,底下奴才也个个精忠报主,如今成婚三个月,肚子里怀了皇嗣,将来孩子落地必定又是个阿哥……她还缺什么呢?如果自己斗胆,向她祈求一点施舍,她会愿意给她个容身之处,让她继续留在宫里吗?
“奴才……奴才有今儿,全仗着娘娘的成全,奴才心里对娘娘是万分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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