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后的落葬事宜,都是钦天监瞧准了日子的。
四月初二,正是小满的第二日,前一天宫里上下就做好了准备,皇后奉安山陵,那是今生最后的一场送别,但凡嫔以上的,皆须随灵而行。
太皇太后问嘤鸣:“路上换洗的衣裳可都预备齐了?出去不比在京城,一路上风餐露宿,白天闷热,夜里搭黄幔城驻跸,头顶上连片瓦都没有,进了山陵免不得要凉的。
嘱咐你的丫头,带上一件夹斗篷,防着路上要用。
横竖你们有马车,多一个包袱也不占什么地方。”
嘤鸣道是,“老佛爷想得真周全,我一心只预备孝服,竟忘了这茬,回头就让松格收拾。”
太皇太后笑了笑道:“你们没出过远门的孩子,哪知道那些。
我走到今儿,经历过那么多事儿,头一个送走了英宗皇帝,后来送走了儿子和儿媳妇……三场大丧,孝慧皇后的是第四场,这是孙媳妇辈儿的,这些人都不在了,我却还活得好好儿的……”
逢上这样的白事,就算不因深知的离世难过,也难免想起以前的故人。
嘤鸣忙上来劝慰,说:“老佛爷别伤情,世上的事不过如此。
就像您一个人走远道儿,路上遇见不同的人,有的人陪您走一程子,有的人露个面就散了,夫妻骨肉亦是如此,没谁能陪谁一辈子。
您自己好好作养身子,咱们到临了都是一个人的,这么想就不伤心了。
横竖奴才在呢,奴才还能陪老佛爷走一程子,给老佛爷取乐解闷儿。
将来奴才要是不在了,自有更好的人来陪老佛爷,到时候您就是老寿星了,更要仔细保养才好。”
她的话说在这个景儿上,虽然是哄人高兴的,到底也叫太皇太后心里不安。
“可又胡说!
我瞧你素来是个稳当人儿,眼下是什么时候?竟也没个忌讳。”
太皇太后责备了两句,自然也不是当真怪她,复拉到怀里来,捋捋她的说,“我只愿咱们长长久久的,你和皇帝也好好的,这么着就圆满了。
走了的人走了,是缘分浅,没法儿。
活着的人呢,敞开了心胸,前头路还长着呢。”
嘤鸣笑了笑,心说敞开了是不能够了,要是弄死皇帝不犯法,她真想把那个人大卸八块为深知报仇,一解自己胸中块垒。
当然,就算心底里狠,面上还得笑眯眯的。
明儿就是大出殡的日子,她得预先上养心殿问明了时辰,以便早作准备。
她和松格往东去,大太阳晒在脑门儿上,烫得生疼。
两个人挑墙根儿走,一路慢腾腾到了永康左门。
出门前朝隆宗门上瞧一眼,这回得留点儿神,别碰上薛公爷才好。
上次挨罚跪墙根儿的事生后,嘤鸣自己裹着被子好好琢磨了一回,那天的火究竟是打哪儿烧起来的呢,应该是从她见了干阿玛开始。
照理说她送粥,皇帝不该罚她,先头他捉弄,她狠吐了一回,他也应该满意了。
她还记得刚到内右门的时候,小富说了一句“万岁爷才从乾清宫回来”
,前后脚的工夫,想必那时候落了眼,后来才咬着槽牙整治她。
唉,仇怨太深了,谁也不乐意让谁好过。
嘤鸣进了宫,自身都难保,往后见了想是连安都不能请,再有下回,顶的就不是砚台,该是刀了。
“松格,你先走。”
嘤鸣抬抬下巴,“机灵点儿。”
松格明白了,挺着胸走出了长康左门。
左右看看,夹道里没人,连太监也不见一个,她回身点点头,表示一切如常。
嘤鸣放下心来,迈出了门槛。
从这儿到隆宗门不远,加紧着点儿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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